“我怕挨餓，我實在不想過那種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你們覺得我煩，我貪嘴?？墒俏見^斗大半生，辛苦大半生，就是為了，我自己不再挨餓，我的子孫后代不再挨餓。”

    爺爺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程知微連忙起身，來回?fù)犴標(biāo)谋常蟮溃骸盃敔敚? 點了，休息吧，明天再說?！?/br>
    “沒有明天了?！睜敔攲λα诵Γ骸拔腋杏X得到，沒有明天了知微?！?/br>
    此時的程知微已經(jīng)泣不成聲。

    “你別哭?！睜敔斈缶o她的手：“你奶奶走的時候，我們哭得那么厲害，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這樣我心里不舒服，一會兒我走得不安心。”

    “您別說了……”

    爺爺又躺了回去，他眼皮耷拉著，瞇著眼掃過病房：“你們來接我了。”

    見爺爺眼睛緩緩合上，程知微崩潰大叫：“您別睡，不要睡爺爺……”

    這種情況她太熟悉了，奶奶去世時就是這樣的。

    眼睛一閉上，呼吸便停止，緊接著就是白布蓋身。

    “爺爺，魷魚面涼了，您起來啊，再吃一口啊……”

    空曠的病房內(nèi)，程知微痛徹心扉的嘶吼聲仿佛帶著回聲。

    可是爺爺再也不會回應(yīng)她了。

    她聽到呼吸機傳來刺耳的聲音，她看到爺爺?shù)碾p眼緊閉，她感覺到有人在拍她的肩。

    病房里熱鬧了起來，一瞬間，主治醫(yī)生跟護士都來了。

    他們跟程知微說“節(jié)哀順變”，她們?nèi)ソo爺爺拔管。

    程知微就像靈魂出竅般看著這一切，她沒哭，沒再叫喊。

    第二次，這是程知微第二次看到至親從自己眼皮底下離開。

    沒有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全身心不計回報愛她的人了。

    她對著爺爺輕輕搖了搖頭，死死咬住下唇。

    這一次的流程跟上一次高度相似，留在醫(yī)院里做善后工作的依舊只有她一個人。

    她在紙上簽名，一連好幾張。

    簽完名，她麻木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守著爺爺。

    一直到天亮，停尸間的工作人員終于上班，蓋白布前問她還有沒有什么話想說。

    她沒回應(yīng)。

    那人沒再說話，默默干完一切，拉著人離開。

    過了不知道多久，程知微起身，她雙腳發(fā)麻，緩了好一會兒才站直。

    清晨 7 點的住院樓很安靜，許多人還在睡夢中，沒人會知道，昨天晚上這里，又離開了一個。

    程知微行尸走rou般下了樓，她要去繳費，還要跟去火葬場，還要將爺爺?shù)氖歉棠毯显幔F(xiàn)在還不能倒。

    排隊繳費時，她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周敘背著晨霧，朝她走來。

    見他那模樣，估計是一晚上沒走。

    程知微努力睜大眼睛，不想再掉眼淚，可在看到周敘那一刻，她還是哭了。

    周敘走近她，這是他第一次越界，他張開手，抱住了她。

    “周敘，我沒有爺爺了?！?/br>
    她不斷重復(fù)這一句。

    周敘將她安置在一旁的塑膠凳，跑前跑后幫她辦理手續(xù)。

    程知微在椅子上呆坐了片刻，這才拿出手機，給父母撥了個電話。

    半小時后，父母趕到醫(yī)院，他們看上去比程知微料想的還要冷靜。

    “你爺爺這輩子德高望重，沒吃過什么苦，算是活得不錯了?！蹦赣H道。

    “走了也好，老爺子最后幾天我看著都難受?！备赣H附和。

    程知微點了點頭，站起身，她看著父母，淡淡問道：“我現(xiàn)在要去火葬場，你們?nèi)?？?/br>
    父親碰上她的眼神，忙道：“我去吧，你累了這么多天，回家好好休息?！?/br>
    程知微搖頭：“不用?！?/br>
    第65章

    自我毀滅

    非直系親屬沒有喪假，爺爺去世隔天，程知微收到主任的電話，要她無論如何都回氣象局一趟。

    因為爺爺?shù)氖碌R了工作，這并非程知微本意。

    如今所有事塵埃落定，爺爺已經(jīng)入土為安，程知微深知讓自己忙碌起來才是正事。

    只有忙起來，忙到?jīng)]有時間去悲傷，她才能走爺爺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

    這天，她剛回到氣象局便被主任叫了去。

    “道歉。”

    這是她頭一回看到主任如此焦慮，整個人在辦公室內(nèi)來回轉(zhuǎn)圈。

    “道個歉，安撫一下網(wǎng)友的情緒，這事兒很快就能過去，要不然他們會不斷抓著你那句話來回鞭尸?！敝魅慰粗?，沉聲道。

    這兩天，程知微雖然忙著爺爺?shù)纳砗笫拢捕嗌倏戳诵┯嘘P(guān)于這件事的資訊。

    這場網(wǎng)絡(luò)暴力狂歡已經(jīng)發(fā)展到某些好事者把她學(xué)校都扒出來了。

    從幼兒園到研究生，她上的每一所學(xué)校都是重點院校，她的個人履歷刺痛了不少人的心。

    那些人覺得她吃著社會紅利，享受著頂級資源，自然無法跟普通大眾共情。

    程知微麻木地看著他們攻擊她的學(xué)歷，她的工作，她的樣貌。

    “我不覺得我說錯了話。”她看向主任，沉著道：“當(dāng)初播出去前你們也都審了片，我相信你們也不會覺得，這個是我的問題?！?/br>
    “我們當(dāng)然知道?！敝魅沃刂貒@了口氣：“但是觀眾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只要你道個歉，把這一頁翻過去，對后續(xù)的節(jié)目不會有影響，要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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