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廂殿門之內(nèi)。

    薛清茵才坐起身，梁德帝隨手往她腰后塞了個(gè)枕頭，道：“這樣便能舒服些?！?/br>
    薛清茵抵著枕頭，抬頭道：“陛下連這也知曉？”

    梁德帝沉默片刻，道：“朕照顧過宣王的母親?！?/br>
    薛清茵一下不接話了。

    梁德帝也知道這話她不好接，便轉(zhuǎn)聲說起太子身死的事。

    “哦，這就死了？”薛清茵撇嘴。

    “你聽聽，你這是什么口氣？那到底是太子。叫旁人聽去了，成什么樣子？”梁德帝罵她。

    薛清茵道：“我不喜歡他，宮中有誰喜歡他嗎？他眼下死得正好，陛下不這樣認(rèn)為嗎？”

    薛清茵嘆道：“若人人都能直率些，在這世上豈不是更容易過活？”

    梁德帝這下沒有罵她，只是又沉默了下，方才道：“朕手中握有生殺大權(quán)，握有主宰江山的權(quán)力，便不能再擁有直言的權(quán)利?！?/br>
    “別人不會(huì)因?yàn)槟闾孤识X得你真誠，只會(huì)覺得你好拿捏?！?/br>
    “就連書中都要寫：為將之道，當(dāng)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br>
    “而為君之道，道在不可見，用在不可知君；虛靜無事，以暗見疵?！?/br>
    梁德帝話音一轉(zhuǎn)，問：“宣王待你，能做到坦率嗎？”

    薛清茵故意停頓了下，似是在回想。

    然后她說：“我不知道?！?/br>
    梁德帝笑了笑：“身在其中，諸事不由自己。但朕可以允你在朕跟前如此坦率?！?/br>
    這也正是她身上招人喜歡的一點(diǎn)。

    她不遮掩自己的欲望和喜惡，不會(huì)故意賣弄婉轉(zhuǎn)去博得想要的東西。

    何況，她要的又不多。

    薛清茵沒有順著梁德帝的話往下說，只問：“陛下來探望我，就為告知我太子身死之事嗎？”

    梁德帝慢慢斂去了臉上的笑容：“太子死的前一晚，宣王去見過他?！?/br>
    “那又如何？”

    “不為宣王辯解？”

    “我說了什么話，當(dāng)真能改變陛下的心思嗎？陛下信他，便是信他。不信他，我說一萬句也無用?！?/br>
    “你真是……”

    “越來越無趣了？”

    梁德帝搖了搖頭，開門見山地問：“此次回京，你們從益州帶了多少兵將？”

    薛清茵訝異道：“當(dāng)時(shí)奏報(bào)京中的文書中，寫得很是分明啊，便依制只率親衛(wèi)兩百人……”

    “清茵，你知道朕在問什么。若只是紙面上的幾個(gè)字，朕又何須問你？”

    “那陛下更不該問我了，前頭陛下不是才說。為君之道，道在不可見，用在不可知君；虛靜無事，以暗見疵?！粜跤写蟊ж?fù)，又豈會(huì)被我看穿他的心思和謀劃呢？”

    梁德帝笑了：“拿朕的話來堵朕是吧？”

    薛清茵嘆了口氣：“我也只是……不大清楚，旁人愛我有幾何，我所見又是否是真實(shí)罷了?！?/br>
    梁德帝似有共情，便沒再問這個(gè)問題。

    他道：“朕不知宣王準(zhǔn)備了什么，益州太遠(yuǎn)了……”他輕嘆一口氣：“當(dāng)初朕真不該允許你們?nèi)ヒ嬷??！?/br>
    “但益州要抵御外敵，養(yǎng)軍又要花許多銀子，而喬騰在益州經(jīng)營多年必然不甘讓權(quán)，此地山匪也多……陛下不正是想著這些，才點(diǎn)了頭的嗎？”薛清茵懶洋洋地反問。

    “你果然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绷旱碌勰樕蠜]有一點(diǎn)意外之色。

    他頓了下，道：“看來宣王心中也明白?！?/br>
    “但宣王怎么想就不好說了?！?/br>
    “嗯？”

    “明白是一回事，心頭所想又是另一回事。就好比一個(gè)人義無反顧地愛上另一個(gè)人，哪怕另一個(gè)人并不肯回頭看他，他也不會(huì)因此改變心頭的愛意?！毖η逡鸫蛄藗€(gè)對(duì)梁德帝來說，非常好懂的比喻。

    梁德帝目光一閃：“你的意思是，宣王縱使明白，但心中仍然愛重朕這個(gè)父親？”

    薛清茵對(duì)他說：“不知道，我隨口說說的?！?/br>
    梁德帝失笑：“你看你，說了不會(huì)為宣王說話，怎么到頭來還是憋不?。俊?/br>
    薛清茵拉著臉，沒開口。

    她心道，我真要對(duì)宣王那么無情，一句都不過問，你心頭沒準(zhǔn)兒還覺得我這個(gè)人過分絕情不能留呢。

    梁德帝抬手自己為自己倒了杯茶，道：“太子這半年來一直在吐血……”

    薛清茵想了下，哦，是哦，好像打從她新婚去見了太子，太子就開始了他的吐血之路。

    “能熬到今日已是不易?！绷旱碌鄣馈?/br>
    這話便是說明不會(huì)在其中做文章和宣王扯上關(guān)系了。

    薛清茵這下可以肯定了。

    她那番話的確起了作用……比起宣王，梁德帝現(xiàn)在更想看清楚賀松寧是人是鬼。

    如果由賀松寧cao縱一切，借刀殺人，最終登得帝位……對(duì)梁德帝這樣控制欲強(qiáng)的皇帝來說，那簡(jiǎn)直是奇恥大辱！

    “時(shí)辰也不早了，該傳膳了。”梁德帝說著停頓了下，道：“來人，傳董賢妃、七皇子陪侍左右?！?/br>
    薛清茵有點(diǎn)驚訝。

    傳他們來這里？

    梁德帝看著薛清茵，反問道：“你曾幫過董賢妃不是嗎？七皇子對(duì)你印象也極好?！?/br>
    薛清茵一怔。這是……試探我？

    不，不對(duì)。

    皇帝這幾日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是和她攤了牌了。他沒必要再試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