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檀青在，必定內(nèi)心發(fā)緊，明白為何她的娘娘回來之后一派反常。

    雖然皇上和云綰容都愿意再要一個孩子，但畢竟失去過，孩子的事，始終是埋在心底、不易言說的結(jié)。

    馮御醫(yī)診得仔細，連續(xù)號了兩遍脈，恭恭敬敬地起身。

    在云貴妃的注視下，馮御醫(yī)硬著頭皮回復(fù)：“娘娘，微臣說實話，您這身子雖已大好，但若要懷孕，最好再繼續(xù)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日。”

    云綰容眉心一擰，馮御醫(yī)又忐忑補上句：“現(xiàn)在懷是能懷上，但以后孩子的體質(zhì)吃虧些，娘娘生產(chǎn)也會受點苦，所以微臣建議娘娘不要著急。”

    云綰容當然希望孩子健壯，不會冒險，感謝馮御醫(yī)一番，讓小滿送他出去。

    云綰容的心情并沒有輕快些，小滿回來后，又給她派了差事：“讓余清妧過來見本宮?！?/br>
    小滿愕然。

    “要本宮說第二遍？”

    小滿忙回神請罪：“奴婢馬上去辦?！?/br>
    不知后宮里多少人已經(jīng)忘了余清妧這號人物，但云綰容沒有，有時候想起來，往日她的面容在腦海中依舊清晰無比。

    云綰容想，從至交到背叛，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個人的。

    余清妧如今過得有多狼狽、有多辛酸她都不想理，左右是她該受的也是她心甘情愿認下的懲罰。

    小滿去了很久，回來時帶著個神行枯槁的女子。

    余清妧在她面前跪下。

    云綰容靜靜撫著茶盞上光滑的邊沿，目光落在澄黃的茶水上，淡淡說：“知道本宮為何想起你嗎？”

    余清妧低微俯身，搖頭。

    “邵華死了?！?/br>
    云綰容的話如轟雷，劈得余清妧僵硬如石。

    “本宮叫你來，僅為告訴你這個噩耗。”云綰容起身，她笑不出來，只在眼底流動著諷意：“本宮就想看看，你會是什么反應(yīng)?！?/br>
    這不是云綰容的惡趣味，是人性的劣根。

    誰能真正像菩薩般慈悲為懷？傷害過自己的人，誰不想看她下場狼狽？

    然后說一聲，看吧，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余清妧囁嚅著唇，面露絕望。

    “你為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如今他死了，你要為他殉葬嗎？”云綰容輕輕開口，似在蠱惑。

    余清妧顫著睫毛，忍住要決堤的眼淚：“貴妃娘娘，如果這是你的報復(fù)，那您成功了?！?/br>
    云綰容安靜地看著，問她：“原來在你眼里本宮是這樣的人？”

    她輕嗤，自我嘲笑：“邵華是為國捐軀，馬革裹尸戰(zhàn)死疆場。”

    余清妧澀澀垂頭：“對不住。”

    “本宮曾想，既然你如此愛他，那本宮就等他功成名就時為他賜婚，讓你親眼看他拜堂成親、娶妻生子。本宮什么都不必干，你的心就能千瘡百孔?！?/br>
    “可邵華去世了?！痹凭U容看向余清妧：“皇上怎會打聽小小兵卒的生死，你可知皇上曾給予邵華怎樣的重望？”

    這一刻，余清妧懺愧無比，悔恨如潮水般讓她窒息。

    邵華有大好前程，因為遇見她，一切便毀了。

    “貴妃娘娘，您可愿知道我是如何想的？”余清妧掩面，淚從指縫流出：“我不想茍活，可卻盼活著能有朝一日與他再見，可如今，所有的想念，都不過是奢望?！?/br>
    云綰容不為所動。

    “他是孤兒?！庇嗲鍔€抹去眼淚，低聲哀求：“我恨不得隨他而去，可能不能讓我為他立副衣冠冢？”

    “你以什么樣的身份為他立碑？”云綰容冷著心腸說：“別忘了，就算你死，你依舊逃不掉皇帝后妃的身份。再者，你覺得邵華是希望你活著，還是下去陪他？”

    每一句話皆如尖刀扎在胸口，余清妧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知道，云貴妃的報復(fù)從來不是對rou身折磨，光今天的一句話，就讓她內(nèi)心崩潰，徹底敗了。

    “余清妧，本宮覺得這一切都索然無味?！痹凭U容轉(zhuǎn)身踱步，推開一扇窗。

    明媚的陽光照射進屋，刺眼，卻溫暖。她望著廊邊朵朵鮮紅蔦蘿花，想到一年春夏秋冬，它怒放、凋零，又頑強重展新枝。

    “本宮看到你哀傷心死，沒有痛快，也不覺開懷?！痹凭U容回頭凝望她：“你走吧，你我之間的是非恩怨，就到此為止?！?/br>
    余清妧抬起頭，對上她的目光。

    “邵華的身后事本宮會同皇上說說，至于你……”云綰容目光復(fù)雜：“往后是死是活，是飛黃騰達，還是偃蹇困窮，與本宮再無半點關(guān)系?！?/br>
    余清妧心頭發(fā)苦，雙眸含淚，沉默過后啞聲輕輕說了最后一句：“謝貴妃娘娘?！?/br>
    她緩緩磕首，終是離開。

    云綰容站在窗臺，閉上雙目，深深長呼一氣。

    “檀青?！彼持晢镜?。

    檀青快步上前。

    “本宮這樣做，對嗎？”

    檀青聽出聲音里的彷徨，柔聲諫言：“娘娘，您不是饒過她，是放過了自己。奴婢覺得，您這樣做很對?！?/br>
    云綰容斂眉，不再說話。

    日落時分，小傅子回來傳話，說辦妥了貴妃娘娘吩咐下來的差事。

    云綰容情緒連續(xù)波動，身心疲憊卻又無法睡眠，如今坐在花田的小亭中，任由清風拂面，花香縈繞。

    “娘娘，查到了，宣容此人于先帝年間入宮，在御用監(jiān)辦事。因為常需在各宮行走，怕沖撞娘娘，已經(jīng)改名呈仁?！?/br>
    “他是何背景？”云綰容問。

    “說是家中窮苦，送進宮的。這些年一直獨來獨往，未被指派服侍后宮主子?！毙「底颖M職回稟：“倒有一事稀罕，最近他與一位宮女走得近，旁人偷偷說兩人似乎看對了眼?！?/br>
    云綰容從嬌艷的花中收回視線，問：“其中有問題？”

    小傅子點頭：“宮女喚明泉，娘娘恐怕有所不知，明泉如今在敏婕妤宮中做事?！?/br>
    云綰容不禁坐直身子。

    明泉曾是江充容的宮女，江充容被執(zhí)絞刑斃命后，宮女各自安排了去處。

    事情巧了，江充容受人所激謀害皇嗣宮妃，呈仁是左家的人，明泉是敏婕妤的人，左妗梅和敏婕妤是仇敵。

    云綰容惑人的桃花眼驀地瞇起，危光乍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