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阿彌陀佛,一不小心接納的太徹底,甚至已經(jīng)開始期待下一次祈福大典了。 …… 祈福七日已滿,圣駕遂啟程回京。 從清幽的山寺回到了眾聲鼎沸的朝堂,那些波濤涌動便也隨之由暗轉(zhuǎn)明。 次日早朝之上,對于裴氏一族的處置也終于落定。 裴岷已死,凡有牽連者皆論罪處之,抄沒家產(chǎn),經(jīng)查明不涉罪行之人則不予牽連—— 一時間,裴氏族人或入獄,或被流放貶謫,縱余下幸存者,顧不得悲痛感傷,皆倉促攜家眷匆匆離京而去。 隨著昔日裴氏族人聚居的靖善坊被查抄搬空,煊赫多時的裴氏一族,就此衰敗散離。 一場春雨落,京城之外的凈業(yè)庵中,時有婦人尖利的聲音響起。 第74章 如此不守驢德 聽著門外傳來的瘋叫聲,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粗布海青的裴氏坐在冰涼的條凳上,看著仆婦取來的吃食,面色沉極:“拿走!” 這些東西她怎么吃得下! “如今只有這些,娘子忍忍吧……”仆婦苦口婆心地勸道:“婢子聽說裴氏族人皆已離京了……眼下娘子還是要保重身子為上?!?/br> “那就去找姚家!”裴氏猛地站起身來,面色咄咄逼人:“我不想再待在這種鬼地方了!我要回京城去!” 仆婦聽得心情復(fù)雜。 這話說的…… 這整個凈業(yè)庵里的人,又有哪個想呆在這里呢? 可她們?yōu)槭裁床换鼐┏窍砀D?,難道是因?yàn)椴幌矚g嗎? “娘子……” “讓姚翼想辦法去打點(diǎn)!”裴氏眼神反復(fù):“他不能不管我的死活……他欠我們裴家這么多,他不能不管我!” “還有姚冉……是我生了她,她不能如此不孝!” 她說著,猛地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走向仆婦,緊緊抓住仆婦的肩膀:“那個小賤人回姚家了嗎!姚翼是不是已經(jīng)和她相認(rèn)了?!” “婢子昨日打聽罷,不是已經(jīng)同娘子說了……”看著面前神志不清的裴氏,仆婦心中只余下了無奈:“那位常娘子根本就不是郎主的骨rou,此前是娘子誤會了……” “不可能!我親眼看到的……那幅畫!就藏在他書房里!我早就查清了,那個女人是他的遠(yuǎn)房表妹,與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裴氏一把推開仆婦:“姚翼還在騙我!他畏懼我們裴家……所以才不敢承認(rèn)!” “我要親自去問他!” 裴氏快步奔了出去。 “裴娘子這是要去何處?” 裴氏厲聲呵斥著攔住她去路的婆子:“滾開!” “啪!” 那婆子毫不留情,一巴掌重重地打過去,冷笑道:“還當(dāng)自己是大理寺卿夫人嗎!” “你這卑賤之人竟敢打我……!”裴氏何時受過這等羞辱,尖叫著朝那婆子撲過去。 然她體弱,自入了凈業(yè)庵后又時常大鬧不肯吃睡,根本不是那婆子的對手,對方不過一推,她便倒在了雨中泥水里。 婆子滿眼譏諷之色:“裴娘子還是不要自討苦吃的好!” 畢竟司宮臺可是特意叮囑過,要讓她們格外“照拂”這位裴娘子的。 “你們等著……”裴氏怨毒的雙眼猩紅:“你們且等著遭報應(yīng)!” “這世間是有報應(yīng)在的?!逼抛有χ溃骸芭崮镒幽軄磉@專拿來消贖罪業(yè)的凈業(yè)寺,不正是因?yàn)閳髴?yīng)嗎?” 這裴氏都做了些什么,她可是聽說了的。 也是個有本領(lǐng)的,娘家垮了,夫家也被她得罪干凈了,就連親生的女兒也被她逼得當(dāng)眾劃破了臉—— 路走得這樣絕,半條退路都沒有給自己留,也是少見。 婆子懶得再聽對方的瘋癲咒罵,撐著傘轉(zhuǎn)身離開。 這樣的人,下半輩子就別想著再有機(jī)會離開這凈業(yè)庵半步了。 眼下還敢挑三揀四,口出傲言,待時日一長,為了活下去,不必人教,自然就能學(xué)懂事了。 日子還長,且有的是時間叫她慢慢贖罪。 裴氏坐在雨中咒罵著,時而又哭又笑。 雨勢愈發(fā)地大了,雨水澆潑而下,將灰白的庵廟沖刷的愈發(fā)灰暗。 …… 京城姚家,姚冉再次提出了想要出家為尼的打算。 姚家老夫人和曾氏勸了又勸,姚夏抱著堂姊哭了又哭,也沒能改變姚冉的心意。 最后還是姚翼與女兒單獨(dú)長談了一場。 “冉兒,阿父知你有贖過之心,但這世間贖過的法子,遠(yuǎn)不止于青燈下自罰這一種?!?/br> “冉兒,你該再好好思慮一二……” 最終,姚冉與姚家人各退了一步,暫且留在了府中的小佛堂內(nèi)禮佛,居于佛堂內(nèi),不再見外人。 風(fēng)雨漸休。 晚間,姚翼于書房內(nèi)料理罷公務(wù),抬眼看向滴漏,已至亥時中。 姚翼自文椅內(nèi)起身,轉(zhuǎn)了轉(zhuǎn)有些酸痛的脖子,來至?xí)芮埃园蹈裰腥〕隽艘环媮怼?/br> 那幅畫在他手中半展開,一張女子畫像映入視線。 那畫上女子姿容過人,眉目嬌麗,似蓄著欲說還休的淡淡哀愁。 “我找到她了?!?/br> “她長得和你很像,幸好是隨了你的樣貌……” “但她好像跟你不太一樣,不似你這般多愁善感?!?/br> “或是自幼養(yǎng)在將門的緣故,性情倒是利落,膽子也很大?!?/br> “你若是知曉她近日都做了什么,怕是要嚇得連夜還魂咯……” “你要是得了閑,還是得去她夢里叮囑兩句……女兒家行事,到底不宜太過扎眼,否則萬一……” 姚翼低低嘆息了一聲:“女兒家啊,不容易。” 他看著那畫上之人,低聲問:“九娘,既找到了人……你說接下來該怎么做?” 問罷卻是失笑:“你一貫最是膽小,問你也是白問……你恨不得將她藏在懷里永遠(yuǎn)不見人,斷是不希望她冒一點(diǎn)險的?!?/br> “可這世間事,人各有命,誰又說得定……” 姚翼將畫緩緩收起,自語般道:“且再看看……且再看看吧?!?/br> “不過,你還是抽空去她夢里看看吧……”姚廷尉苦口婆心:“打架終歸不是好事啊,打贏了還好,輸了呢?” …… 當(dāng)晚,托姚翼的福,常歲寧做了個極血腥的夢。 夢里,有一個年輕的婦人披著發(fā),面色蒼白發(fā)青,身上的白衣被血染透,她赤足踩著腥濃的血水,朝常歲寧走來。 這情形實(shí)在詭異可怖。 見慣了血腥場面的常歲寧內(nèi)心毫無波瀾,沒什么表情地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婦人。 在她的注視下,那鬼婦人反倒不自在了,扯了扯衣角,小聲局促道:“來得匆忙,未及梳洗更衣……在殿下面前失禮了?!?/br> 許是一身沙場煞氣過重,鬼在她面前竟也莫名講究起來。 常歲寧“嗯”了一聲,“回頭燒些衣裳給你?!?/br> 又道:“給阿鯉也燒些筆墨之物?!?/br> 說著又覺得麻煩:“還是多燒些紙錢,自拿去買些喜歡的吧?!?/br> 這婦人喚她“殿下”,顯然知曉她不是阿鯉了。 夢中,婦人流著淚點(diǎn)頭。 “有話要說嗎?” 婦人猶豫再三,小聲說:“聽說殿下與人打架了……” 常歲寧點(diǎn)頭:“嗯?” “我……”婦人縮了縮脖子:“那個,若有下次,我會努力保佑殿下打贏的……” 見她這模樣,常歲寧雖覺得指望不上,但還是點(diǎn)了頭:“……謝了?!?/br> 從這沒頭沒腦的夢中醒來,常歲寧坐起身,見窗外天色已蒙蒙發(fā)亮,便下了床。 喜兒聽到動靜便走了進(jìn)來:“女郎醒了?!?/br> 常歲寧如今都是這個時辰起身,她和阿稚輪流守夜,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個時辰守在外間等著侍奉。 此時走進(jìn)來,便取了習(xí)武用的衣袍,給自家女郎穿衣。 “叫人買些紙錢回來?!?/br> 正系衣帶的喜兒抬起頭:“?” 常歲寧:“多買些?!?/br> 喜兒點(diǎn)點(diǎn)頭,忍不住小聲問:“女郎這是要燒給誰?” “阿娘?!背q寧:“我夜里夢到她了?!?/br> 喜兒聽得忽然有些感傷:“女郎放心,婢子親自去安排此事,定會辦得妥當(dāng)?!?/br> 雨后的演武場,空氣格外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