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開小灶了，是書上學(xué)不到的知識，須得抓緊在心底拿小冊子記下來才行。

    喬玉柏的傷已料理包扎妥當(dāng)，醫(yī)士交待了要靜養(yǎng)至少半月，又道幸虧手臂及時被正了回來，否則一個不慎，就不是靜養(yǎng)半個月這么簡單了。

    喬玉柏同醫(yī)士道了謝，慶幸地看向常歲寧：“寧寧，今日多虧了有你在?！?/br>
    無論是他的傷還是整場比賽。

    常歲寧：“也多虧了玉柏阿兄——”

    喬玉柏不解。

    “我才能有機會在人前出此風(fēng)頭啊?！?/br>
    喬玉柏不由赧然失笑。

    喬玉綿也不禁莞爾，她生得一對小虎牙，此時這般一笑，便于柔弱嫻靜的面孔之上忽添了靈動氣。

    崔瑯不經(jīng)意間一瞥，沒由來地一愣。

    此時，本盛滿了昏黃暮色的室內(nèi)陡然一亮，崔瑯一個激靈，如夢初醒般被驚回了神。

    他看過去，原是醫(yī)士吩咐藥童點了燈。

    “該回去了。”王氏笑著說道。

    喬玉綿便伸出一只手，交到身邊的女使手中。

    在女使的陪同下，那道稍顯纖弱的身影一步步離開了醫(yī)堂。

    隨著喬祭酒等人離去，一壺也催促起了自家郎君：“夫人還在國子監(jiān)外等著郎君呢。”

    三日后即是端午，自明日起國子監(jiān)內(nèi)節(jié)休五日，京師附近的學(xué)子今晚便可返回家中團聚。

    崔瑯卻好似沒聽到一壺的催促，轉(zhuǎn)頭好奇地去問那醫(yī)士：“那喬家娘子的眼疾，醫(yī)不好的嗎？”

    醫(yī)士嘆氣搖頭：“是受傷所致，好些年了……”

    崔瑯轉(zhuǎn)頭看向堂外喬玉綿離開的方向。

    “還怪可憐的?！?/br>
    ……

    崔瑯同昔致遠及藍隊幾名替補約定三日后登泰樓慶功宴見，便離開了國子監(jiān)。

    路上他問一壺：“長兄走了嗎？”

    “早就沒見大郎君了……想必是回玄策府了吧？”

    崔瑯想想也對：“長兄公務(wù)這般繁忙，今日特抽空來看我擊鞠，想必落下了不少公事，這會兒必是忙去了……長兄該不會因此要徹夜處理公務(wù)吧？”

    這般一想，不禁愈發(fā)感動，只覺長兄為自己付出了太多。

    另一邊，昔致遠同胡姓少年分開后，遂帶著書童回了監(jiān)生寢所。

    他來自遙遠的東羅國，自十二歲來了大盛求學(xué)之后，就未曾再回去過。

    主仆二人拿東羅語說了幾句話，身影慢慢消失在初起的夜色中。

    待二人走遠，小徑旁的假山后，出來了兩道人影。

    “大都督，您能聽懂他們方才在說些什么嗎？”元祥低聲問道。

    崔璟看向那主仆離開的方向：“尋常交談而已?！?/br>
    他四處行軍多年，與東羅人也接觸過，能大致聽懂一些東羅語，方才那主仆二人不過是在談?wù)撨@五日節(jié)休的消遣而已。

    元祥便又問：“那您覺得此人可有異樣？”

    今日大都督來此，并非專為了看崔六郎擊鞠，而是為了親自探一探這位東羅學(xué)子。

    崔璟抬腳往回走去，不置可否地道：“先讓人暗中盯著，切記小心行事?！?/br>
    “是?！痹檎珣?yīng)下后，詢問道：“那要稟明圣人嗎？”

    此事雖是大都督偶然間察覺到了可疑，并非圣人授意，但若果真如大都督猜測那般，便決不可大意對待。

    崔璟：“暫時不必。”

    元祥再次應(yīng)下。

    他心中所效忠的只崔璟一人，對自家都督的安排從無質(zhì)疑，既都督說暫時不必上奏圣人，那他在安排此事時便也要避開圣人的耳目。

    二人走出小徑，本欲離開國子監(jiān)，卻半道遇到了姚翼。

    “崔大都督?！币σ硖质┒Y。

    崔璟微頷首。

    姚翼看著那待人疏冷漠然，骨子里那股崔氏子獨有的欠收拾氣度未能完全剔除的青年，心知這位士族出身的玄策軍上將軍是出了名的難以接近相處——

    但此時情勢使然，他卻是管不了這么多了。

    姚翼硬著頭皮含笑邀請道：“崔大都督這么晚還未回去，不如與我同去喬祭酒處喝一杯如何？”

    崔璟：“時辰已晚，貿(mào)然打攪恐有不妥?！?/br>
    姚翼搖搖頭，笑著道：“不打攪，魏侍郎也在的！”

    換而言之，已有人厚著臉皮去打攪了，自也不差他們兩個了。

    只是那魏侍郎跑得太快，他方才被同僚纏著說話未能脫身，此時再想過去，又恐一個人太過招眼，這便亟需找個人來作伴——

    元祥悄悄看了姚翼一眼。

    這姚廷尉不提魏侍郎還好些……

    果然，崔璟一聽魏叔易也在，當(dāng)即便要拒絕得更為徹底，而姚翼身為大理寺卿，擅從細節(jié)上斷案，此時便將崔璟那細微的嫌棄之色看在眼中，心中暗道一聲壞了——

    這千鈞一發(fā)電光火石間，心細膽大的姚廷尉搶在崔璟開口前一把拉過對方的胳膊，拽著人就往前走去——

    他熱情到不打算給對方留下任何退路：“走走走，再不去便趕不上熱飯了！”

    第103章 她也喜歡吃栗子嗎

    崔璟因天生一張頗有倔種氣息的冷臉，又兼身份軍功使然，總能給人以威懾之感，這便替他擋去了許多不必要的交際麻煩。

    也因此，他在面對姚廷尉這般熱情到離譜的舉動時，便實在缺少應(yīng)對的經(jīng)驗，腦中是沒有太清晰的章程在的。

    但倔種本能使然，被人牽著鼻子走勢必是不可能的——

    這便導(dǎo)致姚廷尉拽了一下，卻沒能將其拽動。

    姚廷尉再拽一下，還是沒動。

    “……”

    姚廷尉默默看向那巋然不動的青年的下半身，年輕人底盤這么扎實的嗎？

    但姚廷尉不甘放棄，只面上笑意轉(zhuǎn)淡，微微傾身靠近崔璟，聲音稍低了些道：“下官近日在料理一樁無頭命案……”

    崔璟看向他：“？”

    見他略覺困惑的神態(tài)中有一絲探尋之色，姚翼心中有了把握——年輕人果然喜好獨特。

    “因此案極為蹊蹺，案情推進遇阻，下官便試圖從其生前之事中尋找些蛛絲馬跡，而這死者為軍伍中人，有軍職在身，稍有些特殊，故姚某便有一些細節(jié)之事想請教請教崔大都督……”

    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不若邊走邊說如何？”

    “……”

    “姚某來遲，叫祭酒久等了！”姚翼一見喬央便慚愧地揖手笑著說道。

    喬祭酒一怔之后，忙笑著擺手：“哪里哪里……”

    畢竟他根本也沒在等啊。

    喬祭酒心中有些納悶。

    他不過是在擊鞠賽結(jié)束之后，對一眾官員隨口說了句“諸位若不嫌棄，晚間不若去寒舍對付一頓”……這擺明了就是客套話嘛！

    這些人來他國子監(jiān)看擊鞠，他晌午命國子監(jiān)內(nèi)管了頓午飯已是仁至義盡，哪里還有管他們晚飯的道理？

    更何況是來他的私人居所，管飯是要他自掏荷包的——料想但凡是要些臉皮的，都做不出來這種事吧？

    可偏偏那魏侍郎還真過來了！

    年輕人天縱奇才，官場之路走得太順，未經(jīng)過什么打磨，于人情世故上有所短缺，勉強也可以理解……

    但這姚廷尉一把年紀(jì)怎么也來了？

    見隨后又有人走了進來，喬祭酒大感意外：“崔大都督？！”

    什么颶風(fēng)竟把這位也吹來了！

    見喬央神態(tài)，姚翼笑而不語——意外嗎？拿命案吸引來的。

    聽得這邊的動靜，于廊下正與常家兄妹說話的魏叔易轉(zhuǎn)頭看過去，笑道：“原來崔令安也喜歡吃魚么?！?/br>
    常歲寧也看了過去，恰逢崔璟循聲望來。

    廊下掛著兩盞描繪著竹蘭的燈籠，投散下淡淡暖光，籠在少女身上，映得那月青色襦裙似同天邊云紗，那一張白皙面容也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燈火與夜色相爭相融，二人視線遙遙相接一瞬。

    客人已到眼前，喬祭酒只能端著笑臉將人請入堂內(nèi)，并將手背在身后偷偷示意仆從快去廚房求夫人再加幾道菜來救命。

    有著一手好廚藝的王氏喜好下廚，尤其喜歡為自家孩子下廚，今晚因常歲安也在，便高高興興地親自去了廚房忙活到現(xiàn)下。

    如今一聽又有官員前來，只覺丈夫又瞎張羅，心生不耐之下便將剩下的活兒丟給了廚娘——她這手廚藝是為了孩子們練出來的，可不是給他招待同僚用的。

    王氏這邊撂了挑子，干脆也早早入了座。

    膳堂內(nèi)另加了兩張食案，常歲寧與喬玉綿同坐一張。

    未見喬玉柏過來，姚翼便關(guān)心地問道：“今日見令郎負傷，實在有些放心不下，這便想著過來看一看……不知令郎現(xiàn)下如何了？”

    喬祭酒雖根本不信他的鬼話，但也笑著答道：“并無大礙，只是醫(yī)士叮囑要靜養(yǎng)一段時日，故而便不能過來拜見諸位了，失禮之處還望勿怪?！?/br>
    姚翼忙道：“哪里的話……自然還是養(yǎng)傷要緊！”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來看這喬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