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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長安好在線閱讀 - 第157節(jié)

第157節(jié)

    “白日忙活且罷,時(shí)常是天黑了還走不了人,我一瞧見有人掌燈,就恨不能將那燈油通通倒在公文上,扔根火燭上去,全給它燒咯!”

    喬祭酒:“……”

    這是個(gè)懂發(fā)瘋的。

    甚至有同歸于盡那味兒了。

    接下來一刻鐘內(nèi),老太傅發(fā)瘋的嘴就沒停過。

    喬祭酒聽得恨不能在心中扇自己兩個(gè)嘴巴子——他這張嘴怎這么欠呢,提點(diǎn)什么不好。

    這苦水倒的,面前的河都要成苦海了,河里的魚喝了這水都要反省自己做了什么孽,竟忽然要受如此天罰。

    “……近日又在折騰什么選立太子妃之事,八字沒一撇呢,又不是真的要大婚了,只是選立而已,竟也將一應(yīng)瑣事通通推到禮部來!”

    喬祭酒總算聽了個(gè)感興趣的,壓低聲音問:“真要選立太子妃了?”

    “這還有假?從上月便提及要籌備中秋花宴之事了,屆時(shí)京中凡年滿十二,十八以下的貴女皆要參宴……”

    喬祭酒若有所思:“圣人還是松口答應(yīng)了……”

    選立太子妃的提議,正是那些士族官員張羅起來的。

    “不答應(yīng)又能如何?明面上還能攔著人娶妻不成?”褚太傅道:“正所謂成家立業(yè),業(yè)不給人立,家難道也不許成?真若如此,那些人還不得借此話柄鬧翻了天去?”

    喬祭酒聽得有點(diǎn)緊張了,下意識地看一眼四下——這可是在外頭啊!

    “此事圣人雖是不得不妥協(xié),但說到底,這太子妃遲早都是要選的,倒不如試著借著時(shí)機(jī)……”

    “太傅,太傅……”喬祭酒再不敢往下聽,連忙笑著打斷了:“釣魚,釣魚吧?!?/br>
    褚太傅瞥他一眼:“怕什么,我也就和你私底下說兩句而已。”

    喬祭酒:“……”

    這過命的偏愛他也不是那么想要!

    雖說在丟官一事上,二人算是志同道合無所畏懼,但丟命這種事他的境界暫時(shí)還沒到位……畢竟跟老太傅比起來,他且還年輕著。

    “這一把魚食丟下去,且看有多少魚兒冒頭……”褚太傅看向被微風(fēng)吹皺的河面,以這句話作為方才之言的收尾。

    喬祭酒也看向那河面,眼底幾分感嘆,幾分擔(dān)憂。

    他并不屬于任何一派,但那些人成日爭來爭去,這天下又有幾人能不跟著遭殃呢。

    此次選立太子妃之事,明面上是為太子選妃,然而那花團(tuán)錦簇的所謂花宴之下,卻不知將藏著怎樣的刀槍血雨。

    中秋花宴……

    也就剩下不到兩個(gè)月的時(shí)間了。

    大局不提,好在他家中這倆閨女應(yīng)是不會被牽扯其中的,綿綿有眼疾,寧寧么,則有腦疾……

    雖說后者不影響基本生活,但這些時(shí)日所為與賢淑靜婉等字一概不沾邊,并不符合擇選太子妃的條件。

    若無意外,是不會出什么意外的。

    喬祭酒便安心釣魚。

    大局管不了,先顧好小家即可。

    “來了來了……”褚太傅忽然壓低聲音道。

    喬祭酒頓時(shí)來了精神,忙看向?qū)Ψ紧~鉤所在。

    正是此時(shí),二人身旁的老柳樹忽然被什么東西砸的一晃,發(fā)出“嘭”地一聲響。

    旋即,有一物從樹上掉落。

    看著那砸在魚簍旁、將剛要上鉤的魚驚走了的馬球,老太傅氣得瞪眼:“誰干的!”

    自告奮勇去撿球的崔瑯聽得這一聲質(zhì)問,頭皮一緊,又輕手輕腳地折了回去。

    一群少年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吭聲。

    沒有哪個(gè)學(xué)生是不怕祭酒的,更何況現(xiàn)下又多了個(gè)特別兇的褚太傅。

    倒該叫玉柏去撿,可今日玉柏不在。

    于是少年們默默看向了那一社之主。

    崔瑯也看著自己師父。

    雖說師父的命也是命,但師父到底是女郎,又得過褚太傅夸贊,想必褚太傅會嘴下留情的。

    常歲寧不得不扛起這一家之主的重任,去河邊撿球。

    “怎么擊的球?”

    “冒冒失失的,這要砸到老夫,那便是謀害朝廷重臣了!”

    褚太傅沒好氣地將那拳頭大小的彩繪馬球丟了過去。

    常歲寧伸出手穩(wěn)穩(wěn)接住,笑著施禮賠不是。

    “我的畫呢?”提到這個(gè),褚太傅更沒好氣。

    “在畫呢?!背q寧張口便來:“畫廢了十余幅了,橫豎瞧都不滿意,這才耽擱至今?!?/br>
    褚太傅半信半疑地看著她。

    “太傅方才給你們這擊鞠社取了個(gè)名呢?!眴碳谰七m時(shí)開口解圍,笑瞇瞇地問那著淺青窄袍,額頭上滿是汗的少女:“無二社,如何?”

    少女被汗水浸濕的眉眼亮晶晶的,看向褚太傅:“甚好,多謝太傅,那便叫這個(gè)了。”

    褚太傅心底頗受用,面上不以為然,只說教道:“時(shí)辰不早了,休要玩物喪志。”

    言外之意,少打馬球多畫畫。

    “是,再打一局分出勝負(fù)便回去了?!?/br>
    褚太傅看著她這身打馬球的裝束,語氣不知怎地就溫和了些,輕嘆了口氣:“小女郎家成日別總舞刀弄棍的……”

    倒不是他對女郎有偏見。

    只是比起辛苦受傷,平平安安的也沒什么不好。

    曾經(jīng)他的學(xué)生,自幼除了讀書,就是泡在演武場里,常常不是這兒青一塊,就是那兒磕破了皮。

    再后來去了戰(zhàn)場,每每回京時(shí),倒瞧不見青紫磕破了。

    但他知曉,那一身看似威風(fēng)凜凜的衣袍盔甲下,不知藏著多少不肯叫他知曉的傷疤。

    受了那樣多的傷,經(jīng)受了那么多常人無法可想之事,可到頭來……

    縱時(shí)隔多年,思及此,褚太傅心底仍是鈍痛翻疼。

    他討厭這個(gè)朝堂這個(gè)世道,不是沒有緣故的。

    視線中,那少女笑意明亮:“太傅放心,我會當(dāng)心的?!?/br>
    “刀棍無眼,可不是當(dāng)心就行?!瘪姨祷謴?fù)了那沒好氣的神態(tài):“待哪日傷了手腕,拿不穩(wěn)畫筆,可有你哭的?!?/br>
    喬祭酒默默看一眼老友——是有他哭的吧?畢竟畫還沒拿到手呢。

    “正是想將畫筆拿得更穩(wěn),這才要強(qiáng)身健體?!背q寧朝褚太傅道:“您也要適當(dāng)活動(dòng)活動(dòng),別總坐著釣魚,身子骨舒展了,人才能更康健。”

    褚太傅可不領(lǐng)情:“要那么康健作甚,我活得可夠久了?!?/br>
    喬祭酒無奈:“這是什么話……您如今正是子孫繞膝頤養(yǎng)天年之時(shí)呢?!?/br>
    褚太傅又開始吹胡子:“我倒是想頤養(yǎng)天年呢,偏那魏叔易于背后亂嚼舌根,出了這缺德主意,將我推上了這勞什子禮部尚書之位!”

    常歲寧:“……?”

    妙啊。

    “什么子孫繞膝,吵吵鬧鬧,瞧著就煩?!瘪姨道^續(xù)釣魚。

    他性子挑剔,說話不好聽,家里的子孫見到他素來頭疼。

    而他這無差別的挑剔也不是沒原因的,他自少時(shí)即如此,曾被家中人強(qiáng)押去回春館診看,聽罷他的自述與家人的描述,那回春館的大夫斷定他患了一種罕見病癥,名為——厭蠢癥。

    這看到蠢人就心煩的病癥,無藥可治。

    但大夫還是叮囑良多,交待務(wù)必要注意調(diào)節(jié)心情,必要時(shí)及時(shí)來館內(nèi)尋求疏導(dǎo),并開了調(diào)理心情的方子——當(dāng)然,這些都是給他家中人的。

    他這被斷定為不治之癥的病,曾一度被治愈過。

    只是那藥引子沒了,便又發(fā)作了。

    他現(xiàn)下不單厭蠢,甚至有點(diǎn)厭世。

    “太傅還沒七十呢?!蹦巧倥穆曇粲猪懫?,“人還是活久些好,說不定哪日就又有驚喜了呢?!?/br>
    褚太傅嗤之以鼻:“我這個(gè)年紀(jì)還能有什么驚喜……”

    片刻后,再轉(zhuǎn)頭,只見那少女已經(jīng)跑了回去。

    “那日在登泰樓中看畫,太傅還是有幾分驚喜的嘛?!眴碳谰菩χS口道。

    褚太傅沒再說話,卻也沒否認(rèn)。

    二人望著河面,靜釣不語。

    ……

    常家女郎所結(jié)擊鞠社取名“無二社”之事,在國子監(jiān)里很快便傳開了,又引起一番熱議。

    “無二……那便是第一的意思了?”

    “這口氣會不會太大了些?”

    “口氣大是不大,這就要問褚太傅了?!贝蕃槻恢螘r(shí)出現(xiàn)在一群正議論此事的學(xué)子身后,嘆氣道:“褚太傅給取的,我們做小輩的,怎好拒絕呢?!?/br>
    此言出,遂又掀熱議。

    此事傳到宋顯耳中,叫他皺緊了眉。

    ……

    翌日,是常歲寧回興寧坊的日子。

    清早時(shí)分,常闊早朝未歸,常歲安則早早帶著阿點(diǎn)等在了府門外。

    “小阿鯉,近日在國子監(jiān)可有什么好玩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