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節(jié)
“騎馬啊,夠累的……”常闊道:“那就在府上歇幾日吧?!?/br> 又補一句:“好讓馬兒歇歇腳?!?/br> “……”宣安大長公主剛緩和下來的臉色一黑,快步走了出去。 看著她氣沖沖往外走的背影,常闊倍感舒心地哈哈笑了兩聲。 而后,他從那瓷瓶中倒出了兩粒藥丸,塞到嘴里,頓時臉色大苦,五官皺作一團(tuán)——這女人,存心想苦死他是吧! 這廂,宣安大長公主剛走出去,立時就有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朝她看了過來。 饒是大長公主一貫從容自若,此刻也不禁覺得有兩分局促。 但她氣勢在此,又戴著冪籬,表面看不出異樣,面對那些朝她行禮的武將們,尚能氣態(tài)如常地微一點頭。 雖未有言語,但氣質(zhì)上也足以叫人一眼看出不同尋常之處……這身氣度,絕不可能是尋常人家的娘子。 老康定睛瞧了瞧,看著那背影,輕“嘶”了一聲,低聲自語道:“看起來怎么有些像是那位……” 那位? 哪位? 金副將恨不能化身一陣颶風(fēng),將那冪籬掀翻去,好叫他一睹真容。 眼看著人越走越遠(yuǎn),而王長史仗著長史的身份,直接跟了上去,金副將只能向老康打聽。 老康卻一副嘴巴死嚴(yán)的模樣,只朝金副將擺擺手,兀自揣著秘密離開了,也沒再提進(jìn)去看望大將軍的事。 金副將:“……”可惡,揣著這么大一個秘密不與人分享,睡得著嗎? 金副將輾轉(zhuǎn)數(shù)步之后,干脆也直接離開了。 他怕進(jìn)去見到大將軍后,大將軍想起來玉佩之事,會就此收回去! 這枚玉佩,是他在這樁秘事中所擁有的唯一資本了! 金副將下意識地想多捂一捂。 此刻,王長史已經(jīng)察覺到了宣安大長公主的身份。 他是未曾見過這位大長公主的,但他見過搖金——先前常歲寧剛上任時,搖金曾代表宣安大長公主府,來此送過賀禮,以及商談通商之事。 王長史對搖金印象深刻,畢竟既是金山又是債主來著。 “此乃我家大長公主殿下?!笔孪扔羞^大長公主的準(zhǔn)允,此刻察覺到這位長史已經(jīng)有所猜測,搖金便也不再隱瞞。 王長史眼睛一亮,還真是?。?/br>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雙喜臨門,見著活的金山了! 面對這位大債主,王長史的態(tài)度很是客氣,駐足之下,連連施禮。 “長史不必多禮?!毙泊箝L公主道:“此番我不過是來瞧一瞧那只不著家的皮猴兒,無意驚動太多人。” 言下之意,這是看女兒來了,看望常闊,只是捎帶著的。也意在表明,此行不宜聲張。 王長史立時會意:“是,下官明白。” 王長史很快將大長公主在府上的住處安排妥當(dāng),之后,又私下向搖金詢問大長公主的飲食喜好等等。 搖金大致答了些,笑著道:“殿下說了,貴府事忙,不必為此太過費心,余下的我們自行安排即可?!?/br> 王長史表面應(yīng)下,但心中卻不敢這樣想,如此貴客,他若招待不周,豈不顯得江都刺史府太過失禮? 回去的路上,王長史還在琢磨著此事,飲食起居,這些都是最基礎(chǔ)的,體現(xiàn)不出太多刺史府的待客誠意…… 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王長史恍然之下,滿意點頭。 或許,他該叫人物色幾個長相漂亮、干凈清白的適齡男子,前來侍奉貴客…… 就是不知道,這位宣安大長公主,更喜歡哪一款的? 為此,王長史輾轉(zhuǎn)徹夜,上半夜,他拉著與宣安大長公主年紀(jì)相仿的妻子一同合計,問曰:【若換作夫人,更喜歡瞧何等模樣的男子?】 王妻認(rèn)真答了,矜持地說了三四種,卻無一種與王長史本人沾邊,王長史氣結(jié),背過身去,氣悶徹夜。 大雪紛紛揚揚,一夜未休,次日醒來,即見天與地,與江南山水,俱已合為一白。 第七封捷報,經(jīng)快馬送至京師之際,將南邊的大雪也一并帶去了。 京師比江都更冷些,早朝時,大殿里擺了好些炭盆取暖。 自江都傳回的第七封捷報,經(jīng)內(nèi)侍高聲宣讀,傳入每一位大臣耳中。 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一來倭軍終于被徹底擊潰,海上將迎來長久的平定,二來,他們總算不用再聽來自那常歲寧的第八、第九封捷報了…… 這段時日,他們每每早朝,都要被其捷報支配至少一刻鐘,這對此前百般不看好抗倭之戰(zhàn)的官員而言,個中滋味,實在難以言表。 而今,此戰(zhàn)了結(jié),拋開那些個人情緒不提,朝堂上下的氣氛還是十分熱烈的。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yīng)當(dāng)是他們過年之前,所能聽到的最大的一封捷報了。 這封捷報,如一副及時的良藥,撫慰著朝堂上下因戰(zhàn)亂頻發(fā)而躁亂不安的人心。 百官之間,對那位抗倭元帥,再沒有半句或明或暗的指摘之言。 哪怕有文臣聽聞倭軍幾近全軍覆沒之際,為她的“殺伐之心太重”而稍感心驚,但他們也絕對清楚,這種殺伐,于當(dāng)下而言,利遠(yuǎn)遠(yuǎn)大于弊。 也有官員在心中開始重新審視常歲寧。 此次常闊險些命喪藤原麻呂之手,之后大局,皆由她一人主持,這次再沒人能說她是憑借父親的庇護(hù)和謀劃,才能打贏這場仗。 此女,是真正不可小覷的存在。 而捷報上有言,她已在東羅新任國主的陪同下,巡往倭國,親自商議和談條件—— 這般勝者姿態(tài),固然透露出囂張立威之氣,但她代表著大盛,而如今的大盛,正需要這樣的勝者姿態(tài),耀威于異域。 于是,她昔日最易遭人詬病的狂妄自大,此刻也變得合情合理,無人可以借此指責(zé)分毫,至少此時如此。 現(xiàn)下,他們唯一需要考慮的,是要以何等封賞,才足以匹配她立下的如此奇勛。而待封賞之后,只恐她會變得更加難以掌控…… 但他們同時又十分清楚,越是如此動蕩關(guān)頭,便越是不能吝嗇于對武將功勛的封賞,否則何人還甘愿趕赴戰(zhàn)場為朝廷效力? 圣冊帝也在思量著這個問題。 她未有急著與眾臣商榷此事,阿尚還未能返回江都,封賞之事不著急,黃水洋抗倭大捷,固然令人欣喜,但此刻擺在眼前的,還有另外兩樁極緊要的戰(zhàn)事。 一是韓國公李獻(xiàn)于荊州,抵御卞春梁之事。 二是,康定山勾結(jié)靺鞨造反,逼向幽州之困局…… 荊州,幽州,二地皆為至關(guān)重要的屏障,二者破其一,都將是滔天大患。 和上個年節(jié)掛心徐正業(yè)之亂一樣,這個年節(jié),京中官員仍注定在忙亂中度過,乃至更甚去年。 從眾官員大多憔悴疲憊的縮影上亦可知,一年過去,大盛的局面變得更糟糕了。 但該做的事仍要一件件去做,譬如遣使者去往東羅,賀東羅新王登基,以彰大盛不計前嫌之氣度,亦可進(jìn)一步查探東羅態(tài)度,商榷今后兩國互往之事。此舉在當(dāng)下時局,是很有必要的邦交手段。 關(guān)于出使的人選,褚太傅給出了最佳提議——東臺侍郎,魏叔易。 第417章 怕鬼,但要臉 褚太傅有此提議,口中原因有三。 在褚太傅看來,首先,魏侍郎此人腦子與嘴皮子都很好用,擅長應(yīng)變,很適合邦交周旋。 其次,夠年輕,而又足夠沉著,可彰顯大盛人才濟(jì)濟(jì),年輕一輩中亦不乏可用棟梁之才。 最后,生得好看,比那些歪瓜裂棗們,更適合代表大盛的形象顏面。 眾官員聽到最后一條,皆下意識地看向左右,企圖找尋老太傅口中的“那些歪瓜裂棗們”所在。 魏叔易則流露出受寵若驚之色。 看來褚太傅今日的心情的確很好,竟然破例當(dāng)眾夸人了,且非陰陽怪氣的夸法兒。 由此亦可見,太傅如今待他,確實很有幾分好感了。 這與他這大半載來,凡遇朝臣試圖質(zhì)疑“常娘子”時,總會站在“常娘子”這一邊有關(guān)——雖然大多時候,表面來看,他也只是依據(jù)圣意行事。 但幾次下來,褚太傅私下待自己的態(tài)度愈見和緩,魏叔易心中便慢慢有了答案……他想,太傅大約也已察覺到了那具軀殼里,藏著的是他昔日學(xué)生的魂魄。 所以,滿朝上下求而不得的,那名為“投太傅所好”的無上秘笈,竟是叫他魏叔易陰差陽錯地尋著了…… 此刻,榮幸之余,魏叔易亦主動出列,向龍椅上方揖禮:“臣魏叔易,愿代圣上出使東羅,以襄我朝邦交?!?/br> 他知道,這個出使他國的差事聽來光鮮,且出使結(jié)果若能做到令圣人滿意,令邦國尊重敬佩,折返之后,多半會有升遷,但此行途中,卻也必然危機(jī)重重…… 拋開亂世不提,單說如今東北部的局面,便因靺鞨與康定山的反叛之舉而變得異常兇險,此行所往方向,便在那兇險之地的邊緣。 但正如太傅所言,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若連他也無法平安抵達(dá),那么此次出使,便無人能夠勝任。 他為女帝器重提拔,年紀(jì)輕輕便得以身居高位,而今國朝動蕩,國之所需當(dāng)前,他便沒有后縮的道理。 圣冊帝看著那躬身揖禮的青年,片刻,緩緩頷首。 由魏叔易出使東羅之事,當(dāng)日即定了下來。 早朝后,魏叔易和幾名禮部官員被單獨留下,共商此事細(xì)則。 因需要趕在年前抵達(dá)東羅,行程耽擱不得,故而三日之后,一行使臣便要準(zhǔn)備動身離京。 魏叔易臨退下前,女帝特意叮囑:“魏卿此去,萬當(dāng)珍重。” 魏叔易應(yīng)下,揖禮后,退出了甘露殿。 然而,待回到鄭國公府之后,面臨每日例行上香的魏侍郎,卻又倏地意識到,自己今日之決定,似乎有些草率了…… 捷報上有言,“她”與東羅新王一同巡往了倭國,而自倭國折返后,“她”必經(jīng)過耽羅……作為出兵平息了東羅內(nèi)亂的功臣,“她”十之八九,是不會錯過東羅新王的繼位大典的吧? 所以說……他極有可能,在東羅見到“她”,是嗎? “郎君今日不去燒香了嗎?”見自家郎君忽然駐足不動,長吉出言問道。 “不……要燒。”魏叔易回過神來,交待長吉:“另外,明日去一趟大云寺,求一只辟邪的平安符回來?!?/br> 長吉還未來得及應(yīng)下時,又聽自家郎君忙改口:“不,不可去大云寺,去別處寺廟中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