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節(jié)
還有一點(diǎn)似乎有些奇怪……這位玄陽子大師,怎都不開口說話的? 喬玉綿仔細(xì)回想了,這三次相見,都未曾聽到過對方的聲音,而對方也并不像是患有啞疾的樣子。 見那小女郎盯著自己瞧,無絕咧嘴一笑。 這一笑讓喬玉綿愣了愣,神情有著一瞬的恍然。 或因方才一直在心中念著阿無,她此刻好像有點(diǎn)明白那熟悉感從何而來了……這位玄陽子大師,同她家阿無竟生得神似! 可是阿無同無絕大師生得極像……那么,她之前為何不曾覺得玄陽子大師與無絕大師相像呢? 喬玉綿仔細(xì)分辨思索間,很快有了答案——大抵是因?yàn)闊o絕大師沒有頭發(fā),而這位玄陽子大師有著一頭花白茂密的發(fā)髻…… 而若擋去這頭發(fā)不看的話…… 思及此并試著在心中照做之際,喬玉綿微微睜大眼睛間,無絕再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聽得這笑音,見得這神態(tài),喬玉綿震驚不已:“您是無……” 因顧忌那位“玄凈子”大師也在,喬玉綿堪堪收住了話音,但臉上的震驚之色卻愈發(fā)濃重。 “是我,是我!”無絕笑著道:“我專等著瞧你這女娃幾時能認(rèn)出我來!” 在石上打坐的天鏡也笑起來。 喬玉綿見狀便知是可以明說的,這才敢表露驚喜之言:“無絕大師……原來您還活著!” 第522章 她看重的人,她來護(hù) “活著呢?!睙o絕笑著道:“且還有得活哩!” 喬玉綿大喜過望,眼睛都紅了兩分:“我這便寫信將此事告知阿爹!” “先別寫信!”無絕笑說:“待哪日見著,讓我來嚇一嚇?biāo)?!?/br> 喬央有家有室的,又不會因?yàn)樗乃阑疃酪?,早一日晚一日得知區(qū)別也不大。 聽無絕這樣說,喬玉綿便也不擅作主張,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都聽您的?!?/br> 反正阿爹也尚有阿無這個“替身”陪伴在側(cè)。 想到阿無,又想到當(dāng)初還是自己率先大言不慚地猜測阿無是無絕大師的轉(zhuǎn)世……喬玉綿不禁有些臉熱。 而喬玉綿如今再去想自家阿爹對阿無的百般照料及情感寄托,難免就覺得那畫面透出一股神智失常的荒誕…… 以及,之后待阿爹知曉無絕大師還活著,也不知會是什么反應(yīng),往后再面對阿無,又會是什么心情? 喬玉綿亂七八糟地思索間,只聽無絕好奇地問:“我出事后,你阿爹他哭了沒有?” 世人總想知曉自己死后身邊人的反應(yīng),但如他這般真正有機(jī)會知道的卻少之又少。 喬玉綿點(diǎn)了頭,她阿爹自然是哭過的,且如今時不時地還會觸狗生情,紅著眼睛追憶往事。 無絕與喬玉綿說話間,晨起遛彎的常闊走了過來,插話之余,并且不忘從中挑唆:“……玉綿,這和尚哄瞞你至今,可不能就這么算了!” “這樣——”常闊擺出青天大老爺?shù)恼弊藨B(tài),揮手發(fā)落,給出判決:“你晌午留下用飯,讓他給你熬一鍋羊湯,打上十來張芝麻酥餅,再來一道醋蒸雞,全當(dāng)賠罪了!” 無絕不服這判:“怎凈是些你想吃的!” 常闊:“那讓玉綿再點(diǎn)幾道菜就是了!” “怎樣都好?!眴逃窬d笑著道:“我今日來,是有事想見寧寧,不知她此時可得空?” “現(xiàn)下還早,應(yīng)當(dāng)還未往外書房去,此時過去還來得及?!背i熜χ鴶[手:“快去罷,晌午記得留下吃飯?!?/br> 喬玉綿在一名女護(hù)衛(wèi)的指引下,來到常歲寧的居院前時,恰遇常歲寧從院中出來。 “寧寧。”喬玉綿停下腳步。 “阿姊這么早過來,可是有事?”常歲寧問。 “并非緊要事。”喬玉綿見常歲寧顯然已是要去處理公務(wù),便道:“寧寧,你且先去忙公事。我今日無事,待晚間再說也不遲?!?/br> 常歲寧一笑:“無妨,一時半刻不打緊,阿姊隨我進(jìn)來說話吧?!?/br> 她每日之事不忙則以,一忙起來上了手,便輕易停不下來,喬玉綿特意這么早過來,怎好叫人一直等到晚間。 見常歲寧轉(zhuǎn)身回了院內(nèi),喬玉綿連忙跟上去。 知曉常歲寧事務(wù)繁忙,喬玉綿不欲過多打攪占用她的時間,剛隨著常歲寧走入堂中,便直言問道:“寧寧,你可知邢州此時如何了?我聽說范陽軍已經(jīng)……” 常歲寧點(diǎn)頭:“邢州已落入范陽王之手。” 喬玉綿眼睫微顫,忙又問:“那……清河崔氏族人是否平安?” “崔氏族人得以及時遷往了太原,此時暫時沒有危險?!背q寧將所知言明:“但據(jù)我所知,范陽王手下之人還是帶走了崔氏族中數(shù)十名子弟。” 喬玉綿聽到前半句時剛落下的心,猛地又提了起來:“寧寧可知那數(shù)十名子弟中都有哪些人嗎?” 常歲寧怔了一下,旋即試著問:“阿姊可是想問其中有無崔六郎?” 喬玉綿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之色,但還是沒有猶豫地點(diǎn)了頭。 常歲寧了然。 昔日在京中時,她只瞧著崔瑯常常跟個影子似得,跟在眼疾尚未痊愈的綿綿阿姊身后…… 現(xiàn)下看來,有心的不單是樂意做影子的那個人。 常歲寧未有過多地去打聽探問這份心意,只道:“我亦是前日才得知此事,那數(shù)十名崔氏子弟的身份尚有待確認(rèn),待我得了詳細(xì)消息,便第一時間告知阿姊?!?/br> 喬玉綿輕點(diǎn)頭:“寧寧,多謝你?!?/br> 常歲寧本想道不必言謝,崔瑯好歹也喊她一聲師父,她應(yīng)該要照拂一些的,且天下各方勢力之間的動作她本也要盡量做到了如指掌—— 但看著眼前的喬玉綿,常歲寧又忽而覺得,這句謝是阿姊與崔瑯之間的事,不必她來代為回絕否定。 “寧寧……”喬玉綿繼而神情幾分不安地問:“依你看來,朝廷兵馬能否抵擋得住范陽軍?” 范陽軍造反很突然,一路勢如破竹,且每經(jīng)一處勢力便迅速得到壯大,實(shí)在叫人膽寒。 “魏州十之八九也是保不住的?!背q寧道:“只看相州一戰(zhàn)了?!?/br> 范陽軍攻取邢州時,魏州與相州皆派遣了兵馬前去支援,邢州城破后,魏州也幾乎喪失了抵擋之力。 相州的情況也不會好到哪里去,但朝廷派去的兵馬已至洛陽,此刻正往相州方向趕去。 相州的自身位置本稱不上如何緊要,但壞就壞在,相州下方即是東都洛陽。 相州一旦被破,范陽軍便可直接攻去洛陽,再進(jìn)一步便可威脅京師。 這也是范陽軍一路心無旁騖,迅速南下的根本原因。 因此接下來相州一戰(zhàn)緊要至極,朝廷若失東都,人心必當(dāng)大亂……到那時,下月太子大婚能否如期舉行都是未知之?dāng)?shù)。 女帝這場賭局,開局便已十分不利了。 這幾乎也在常歲寧的預(yù)料之中,本就是鋌而走險之舉,一機(jī)之差,便足以讓天下這只早已有斷足跡象的爐鼎傾倒顛覆,爐中之火很快便會將這灰濁世間燒作一方巨大的煉獄。 一戰(zhàn)之始,未慮勝而當(dāng)先慮敗,女帝也該料得到如今這種局面。 但如此形勢下,常歲寧幾乎已不認(rèn)為女帝尚有很好的善后能力。 有些事,是時候要提早做準(zhǔn)備了。 讓人為喬玉綿備下早食后,常歲寧在去外書房之前,先在內(nèi)書房中見了常刃。 “刃叔,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br> 常刃抱拳道:“請女郎吩咐!” “我需要你暗中帶人回京,去安排一些事?!?/br> 見常歲寧取出兩折冊子,常刃忙快步上前去。 常歲寧先將其中一折交給常刃:“這是京中可以調(diào)動的人手和暗樁地點(diǎn)?!?/br> 常刃接過來看,只見其上地點(diǎn)密密麻麻,遍布甚廣,其中一處暗樁點(diǎn)竟然是京師登泰樓。 常刃驚住,他跟隨常闊多年,可以確定這些并非侯爺留下的根基,自家侯爺一個武將斷也沒有這么大的能耐…… 難道說,這也是女郎那不知名的“祖上”留下的基業(yè)之一? 能不能來個老天爺告訴他一下,女郎祖上到底是何方神圣? 常刃幾乎想要抓耳撓腮。 “刃叔憑此令,便可調(diào)動他們?!背q寧將孟列交上來的一枚令牌遞給了常刃。 李尚死后,孟列未曾停止過對各處暗樁的經(jīng)營,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京師,只是在天子腳下行事更需小心謹(jǐn)慎,因此孟列此前也只是在盡力保留原本的京師勢力,而未有再冒險去做更多鋪展與延伸。 但自去年與相認(rèn)之后,孟列便在常歲寧的交待之下,試著暗中擴(kuò)大了京師的勢力。 那時的天下局面已經(jīng)有了飄蕩之勢,京師各方勢力明爭暗博,圍繞著皇權(quán)的勢力也不比從前緊密,缺口漸顯之下,正是擴(kuò)展的好時機(jī)。 加之有深扎的基礎(chǔ)在,這一載間,以登泰樓為中心的京師暗樁組織擴(kuò)展了足足一倍有余。 他們不單負(fù)責(zé)搜集各方情報(bào),手中也有著數(shù)量可觀的暗衛(wèi)可以調(diào)動。 眼下正值諸王入京之時,為免發(fā)生動亂,京師對入京者的盤查十分嚴(yán)苛,常刃想要順利入京便注定不能攜帶太多人手,京師那些暗衛(wèi)便剛好可以派得上用場了。 常刃接過那枚令牌,強(qiáng)壓下心頭的驚惑,試著問:“不知女郎要讓屬下去安排何事?” 常歲寧將另一折冊子遞去:“來日京師若陷入危亂,務(wù)必要盡量保全這些人?!?/br> 常刃接過之際,打開來看,首先看到的第一行第一人,竟是:“……褚太傅?” 再往下看,便是喬祭酒……可褚太傅竟排在喬祭酒之前? 常歲寧含笑點(diǎn)頭:“太傅年邁,自是重中之重。” 老師心眼小,若知她不曾將他擺在首位,多半是要吹胡子生氣的。 常刃恍然,按年紀(jì)身份來排的話,那是當(dāng)如此。 可是再往下看,便可知這冊子上好些都是朝廷官員,他甚至記不清女郎何時同他們有過太多交集,女郎竟是要動用自己的勢力去保護(hù)他們嗎? “大盛不能沒有這些人。”常歲寧道。 她也不能失去老師和朋友。 她看重的人,便要自己護(hù)下,而不能放任設(shè)局者將他們的安危也押在這場賭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