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理寺獄。

    紛踏的腳步聲沿著青石階梯飛快往下，一層又一層的牢獄sao動起來。

    不少紅袍綠袍的官員和赭衣宦衛(wèi)，在牢頭獄卒和守獄校尉的帶領(lǐng)下越過這些人滿為患的監(jiān)房，順著甬道往底層快步下去。

    腳步聲和帶起的sao動很快就抵達(dá)了第三層。

    黑黢黢的牢獄內(nèi)，裴玄素盤腿垂眸坐在最深處，披散凌亂的長發(fā)掩蓋了大半面龐和喉結(jié)，霍地，他和韓勃同時聽到了動靜。

    裴玄素倏地抬起頭，兩人一下站了起來。

    是大理寺少卿虞榮和刑部左侍郎石濤親自來的，都是太初宮的核心人物，兩人也是一臉疲憊，得訊精神一振，親自來了，大喜：“裴督主，兩儀宮皇帝陛下沒死，一刻鐘前御駕返宮的！”

    嘩啦啦的鎖鏈聲，一層層牢門的開啟，關(guān)在第三層各處東西提轄司眾人被釋數(shù)放出。

    裴玄素走在最前面，他一腳跨出大理寺大獄的牢獄大門，刺目的天光讓他瞇起了眼睛。

    他仰頭看天，天空陰云盤旋。

    長達(dá)大半月的羈押和牢獄生涯，在今天結(jié)束了，重見天日。

    他抬起手，被他自己劃破的賜服前臂，鮮血濡染一圈一圈，繃帶下幾道深深的傷痕。

    劇痛，但他不覺多痛，重重握一下拳，痛感入心。

    ……

    裴玄素回來得很快。

    午膳的時候他帶著東提轄的人回來的。大家去膳堂吃午飯的時辰，但沈星根本無心午膳，她按捺著自己，坐在偌大的新值房里面等。

    ——她日前做過的事出來之后，監(jiān)察司先前擬調(diào)過來的二十七名女官和五十八名女衛(wèi)，絕大部分人都沒有因為她的毅然摻和及站隊而拒絕調(diào)到她負(fù)責(zé)的這個新勘察臺部。

    梁喜何含玉她們笑嘻嘻的，一如既往。

    雖是女子，個個義氣熱血，一切盡在不言中。

    沈星窩心又動容，這樣的話，她反而因為同僚和新底下的人，注意按捺自己，不讓自己做出更多的出格行為。

    她可以跑到東提轄司值房那邊等的，但她沒有，她就待在自己的值房等著。

    一直最外面的青石板街巷傳來紛踏的馬蹄聲，停在東提轄司的大門之外，緊接著整個衙門正堂方向都沸騰起來了，她甚至仿佛聽到了好像是賈平的激動喊聲，混雜在潮水的聲音了。

    先前一直緊繃得似死水一潭般的東提轄衙門，一下子沸騰起來了！

    緊接著，那紛雜的人聲望正堂后面裴玄素值房方向去了，她再也按捺不住了，起身推門望側(cè)面的月亮門飛奔而去。

    她從月亮門跑了出去，再往后跑一段，就能望見裴玄素的值房大院的正門。

    春光不是很明媚，但那個嬌小又挺拔的玉白色身影站在灰色的甬道盡頭，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楊。

    裴玄素立在庭院的外面，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扎起來了，披了一件黑披風(fēng)，瘦削了不少，整個人的通身氣質(zhì)好像一下子陰沉了下去，有種陰戾沉沉的質(zhì)感。

    但望見沈星一剎，他神情一動，眉目頃刻綻露幾絲的緩和。

    他唇動了動，距離很遠(yuǎn)，但她清晰看見他的口型：“我回來了。”

    一剎，兩人都淚目。

    沈星不敢上前，趕緊抹了抹，掉頭從后面的小角門進(jìn)了他的值房大院后面。

    所有人情緒都很激動，包括裴玄素和沈星。

    裴玄素梳洗沐浴之后，重新穿戴深紫飛魚賜服，衣服略寬了些，顯得他更瘦削尖銳，眉目添了一種砭骨之意。

    他重新在第三進(jìn)起居的正堂坐下之后，東提轄司的劉大夫已經(jīng)提著藥箱在等了，牢獄多腌臜之氣，他手臂傷口得重新包扎一次。

    沈星也在堂上看著，深深皮rou外翻的傷痕，日后會變成丑陋的疤。

    是他自己劃的。

    傷口終于包扎好了，馮維鄧呈諱賈平有意識帶著所有人出去了，偌大的房間內(nèi)終于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裴玄素重新站起，黑色長靴落地，天光及他側(cè)身，他真的沒死出來了。

    “我回來了?！?/br>
    他又說了一次。

    沙啞的聲音不成樣子，但深沉如淵已經(jīng)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聽著還要不寒而栗幾分。

    他輕輕張開雙臂。

    劫后余生，原本很應(yīng)該有一個激動的擁抱的，不分男女，不分其他，從前兩人也這般擁抱過好幾次。

    但沈星最激動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她有些猶豫。但裴玄素似乎還按壓著激動，她遲疑了幾息，最終還是慢慢走過去，打算很小心虛擁一下就算了，不要真碰到他。

    她還是那么心軟。

    裴玄素卻一把重重地抱住她，根本沒按她的打算出牌，猝然把她抱了個滿懷，深深低頭，吸一口氣她淡淡香橙的體味。

    “??！”

    她短促驚呼一聲，立即掙扎，“你放開我，你聽我說！”

    “你說，我聽著?！?/br>
    裴玄素根本不放手，緊緊箍著她，他知道她要說什么，所以他不放手。

    沈星掙了幾下，根本掙不動，她蹙眉，用手臂推來他的胸膛拉開距離，她咬了咬唇，很認(rèn)真很嚴(yán)肅盯著他的眼睛，說：“二哥，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你有這樣的關(guān)系?！?/br>
    “我對你的感情一直都是義兄妹的。”

    “你騙我?！?/br>
    裴玄素直接了當(dāng)?shù)?，他一直沒說，但不代表他忘記了沈星種種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