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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輕痕下在線閱讀 - 第98章

第98章

    “雖說他比較跳,但是他從來不跟男娃兒一起調(diào)皮搗蛋,反而喜歡跟村頭的女娃兒一起耍,因?yàn)樗麄€子高嘛,還跟欺負(fù)女娃兒的男娃兒對打,所以男娃兒都叫他‘娘娘腔’,也欺負(fù)他。他說話的聲音多細(xì)的,人又瘦瘦高高,讀書的時候他就留長頭發(fā),從背后看還真像個女娃兒,但哪有男娃兒留長頭發(fā)哦,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死了,反正我從來沒見過男娃兒留那么長的頭發(fā),不過現(xiàn)在電視上那些男明星也有留長頭發(fā)的,還涂口紅擦眼影,沒有一點(diǎn)男子氣,娘兮兮的,我女兒就喜歡......”

    大媽的話題逐漸偏離,晏山及時開口道:“因?yàn)橥?.....偉強(qiáng)只跟女孩玩,所以他遭到了全村人的排擠?”

    大媽轉(zhuǎn)開直視鏡頭的眼睛,改為看她紅色的塑膠拖鞋。

    “話也不能這么說,要是他只是跟女娃兒耍,人們最多覺得有點(diǎn)怪,但是童二娃是個變態(tài)啊,他偷穿他jiejie的裙子,還被他爸發(fā)現(xiàn)了,吊起來就打哦,把他兩只腳綁在他們家院子那棵棗樹上,他爸拿木棍抽他的背,打得那叫一個嚇人,剛開始童二娃不叫,后來可能實(shí)在憋不到了,哇哇大叫,我在隔壁都有點(diǎn)看不下去,但別個教育娃兒關(guān)外人啥子事,那好像是他小學(xué)時候的事情吧?童老漢就說再要一個,結(jié)果生出來還是女娃兒?!?/br>
    大媽拍了拍腿,說:“童二娃還跟我姑娘一起耍過,給我姑娘編辮子,龜兒把我嚇得,再不敢喊我姑娘跟他耍了,也不止我嘛......全村的人都不讓自己娃兒跟童二娃一起耍,哪個敢喲?!贝髬屨Z調(diào)上翹,顯出過分的夸張。

    大爺從黑幽幽的門里走出來,接過晏山遞來的香煙,點(diǎn)燃抽了幾口,褶皺密布的手向外一伸,指甲微凸的手指一揚(yáng),接了大媽的話繼續(xù)說:“后頭他就偷用他jiejie的化妝品,走到路上能把人嚇?biāo)?,你想一下嘛,一個男的留到長頭發(fā),嘴巴涂起眼影抹起,屁股一扭一扭的,衣服顏色鮮艷得很,是不是像腦殼遭門夾了,也不怪他爸把他送到精神病院?!?/br>
    晏山大驚失色:“他住過精神病院?”

    大爺說:“對啊,打不管用的嘛,經(jīng)常是打得半死不活,第二天童二娃還是繼續(xù)化了妝出門,瘸著腿走路,胸里頭塞些廢報(bào)紙,鼓起來多大,但看得出來多空,不是真的......”

    大媽站起來,打了一下大爺?shù)募绨?,說:“哎呀你個背時的說這些,丟不丟臉哦?!?/br>
    大爺立即縮起脖子表示他的惶恐。大媽說:“于是他爸媽就把他送到縣里頭的精神病院,他弄死不去,在家里頭大鬧,那個指甲涂得紅紅的,抓墻壁,跟那種怨鬼一樣,弄得我們都睡不戳覺。”

    “后來呢?”

    “后來還是送過去了,他們?nèi)叶汲鰟恿?,他的舅舅叔叔那些一起綁了他送上車,咋可能逃得脫,他jiejie和meimei就跟在車后面一邊追一邊哭,造孽喲?!?/br>
    童偉強(qiáng)去精神病院了,所有人的恐慌無知送她到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鐵架起來的病床要承受一個被掏空的軀體。她的離去使全村的人都陷入一種失落,近似大戲落幕之后的遺憾不舍,他們遇見童老漢去地里干活,總問他:“你的二姑娘咋樣了喲!不要在精神病院勾搭男人哦!”

    一陣怪異尖酸的哄笑。

    童家父母羞愧得抬不起頭,說不出一句話。只有童惠珍會回嘴,罵人,罵得說童偉強(qiáng)的人逃之夭夭。

    童偉強(qiáng)被綁上面包車時,紅指甲無力地抓撓玻璃車窗,手掌拍呀拍,卻永遠(yuǎn)拍不出奇跡,向后看,看見jiejiemeimei的淚水跟隨她。meimei的小腳小手瑟縮著呀,動起來那么緊促,嘴巴狂亂地呼吸,要追上四輪的冒尾氣的怪物。

    可meimei什么都不懂,不懂哥哥穿裙子涂口紅的意義,為什么哥哥要執(zhí)著地讓她喊他jiejie,她真正的jiejie有著柔軟的胸脯,讓她耳朵陷進(jìn)去的溝壑,哥哥說他遲早也會有和jiejie一樣的胸脯,他舞動臉龐,露出憧憬的表情。她羞澀得把逐漸蓬勃的少女隆起藏進(jìn)海綿里,彎下脊背想要四處躲避,哥哥第一次對她動怒讓她挺起背,說這難道是什么可恥的事情嗎?事后哥哥向她道歉,他的眼睛多么暗自神傷,汪出淚珠。他說我多么羨慕你呀meimei,我投錯了胎,一切都錯了錯了!meimei好愧疚,她仿佛掠奪了哥哥本該有的一切,例如穿裙子的權(quán)利,梳辮子的自由,她想盡辦法想要還給哥哥這些權(quán)利與自由。哥哥摸著她的腦袋說她傻,這不怪她。那么怪誰呢?怪老天吧,她或他在創(chuàng)造她時打了一個盹,長長的盹,老天就搞混了她和某一個人的性別。

    晏山問:“她在精神病院待了多久?”

    大爺說:“記不清了,也沒得好久。”

    大媽說:“可能差不多就半年吧?他jiejie和meimei成天要死要活地鬧,總之是把童二娃鬧回來了,后來他就多上了一年高中,還考起了大學(xué)?!?/br>
    晏山心下一沉,鏡頭跟著他的手晃,大媽和大爺?shù)哪樢差澏读?,就好像他們所踩踏的大地在震動,這震動帶來的并非是rou體的單純運(yùn)動,它讓晏山的靈魂承接嘔吐的前兆,對是的,胃的緊縮心靈的嫌惡,他抗穩(wěn)了攝影機(jī)不要手心出的汗惹來災(zāi)禍,看著眼前老人臉孔的每一絲皺紋,他都認(rèn)為那皺紋里窩藏了偏見和惡毒。他們以為默默觀看不插手就是寬容,就是仁慈,可他們絕口不提自己的冷眼與嘲諷,看戲般的暢快,潛意識中他們感謝村里有童米蘭這樣的“變態(tài)”,他們想要她“變態(tài)”得更為徹底,愈發(fā)獵奇,這將是他們無趣生活唯一的點(diǎn)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