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粗壯的那簇藤蔓，便是從這仿佛神廟一般的建筑中發(fā)出來的。幽藍(lán)色的火焰順著殿門前的臺階一路燒上去，然而那殿內(nèi)也不知有什么古怪，竟似能吸收所有光線，那一點幽藍(lán)就此沒入黑暗中，再不可見。

    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遠(yuǎn)，周圍到處是漆黑一片，只有蕭衍的手是真實的。

    傅妧的手心微微出汗，雖然明知什么都看不到，還是忍不住四處張望，唯恐黑暗中會突然產(chǎn)生什么變故。

    她雖然沒有將這種顧慮說出口，腳步卻不由自主放慢了些，蕭衍的聲音穩(wěn)穩(wěn)的從黑暗中傳來：“放心，鮫人一部剩下的，怕是也只有他了，這里是在岸上，他的力量有限。”

    他話音方落，前方忽然出現(xiàn)了淡淡珠光，緊接著便有嘶啞聲音傳來：“素姬呢？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不來看看鮫人一部是如何滅亡的么？”

    循著那珠光的指引，他們走到了一間圓形的屋子里，甫一進門便嗅到濃重腥氣，卻與之前的血腥氣有所不同。四壁鑲嵌著的明珠足以照亮整間屋子，只見一個圓形的水池占據(jù)了大半個房間，而剛才那個鮫人就靜靜立于池水中央。

    他原本蒼白的肌膚都變作了青灰色，看起來很是疲憊的樣子。

    看到蕭衍身后的持劍侍衛(wèi)，他只是重新閉上了眼睛：“叫素姬來見我，鮫人戰(zhàn)士的榮耀不允許你們這些卑微的凡人來侮辱，就算我要死，也只是死在她的手里?！?/br>
    蕭衍挑眉道：“那把火已經(jīng)燒盡了你所有的爪牙，難道你還不明白，素姬的去向么？”那些藤蔓的根系在水池中，幽藍(lán)色的火焰并不能在水中燃燒，因此只在水面上漂浮，像是開了一朵朵幽藍(lán)色的火焰之花，分外美麗。

    鮫人緩緩睜開了雙眼，那一瞬間，傅妧已經(jīng)驚呼出聲，然而對方比她的聲音還要快，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來到蕭衍面前。一眾侍衛(wèi)想要上前護駕，卻被蕭衍制止了。

    “你胡說！素姬不會……她不會……”

    被對方抓住衣領(lǐng)，蕭衍卻毫無懼色，只冷笑道：“會不會你知道的最清楚，所有的鮫人部族，不都已經(jīng)被你禁錮在這下面了么？除了素姬，這世上哪里還有人能讓火焰永遠(yuǎn)燃燒？”

    “你胡說！”他的眼睛瞪得極大，“這一定是你不知在哪里弄來的古怪東西，鮫人的膏脂點燃的火焰，怎么會是藍(lán)色的？更不會只能燃燒那些藤蔓！一定是你說謊！”

    面對他的癲狂，蕭衍只淡淡說了五個字：“鮫人的眼淚。”

    “你說什么？”

    蕭衍注視著對方的眼睛：“那些鮫人的膏脂中，混入了素姬的眼淚，她以瞳孔封印對你的詛咒，便是為了終結(jié)你的瘋狂行徑，如果你要問素姬在哪里，那么我便告訴你，那些藍(lán)色的火焰，燃燒的就是她的靈魂！”

    鮫人松開了手，轉(zhuǎn)身時，傅妧分明看到他在發(fā)抖。他巨大的瞳孔倒映著那些藍(lán)色的火焰，神情漸漸柔軟。

    然而，最不能讓她理解的是蕭衍的行為，看著那鮫人的背影，他竟然緩緩屈膝下跪。而他身后的一眾侍衛(wèi)，看到主子下跪，也紛紛跟著跪了下去。

    蕭衍沉聲道：“歸根結(jié)底，一切還是由北燕興兵而起，所以，我在這里代替父皇向您——鮫人之王懺悔，向浮屠國和所有鮫人懺悔?！?/br>
    傅妧這時才知道，眼前這個鮫人竟然是所有鮫人的王，然而他周身絲毫沒有任何王者氣息，只余滿身怨毒。

    看到這樣的王者，她只覺不寒而栗。這就是仇恨帶來的后果嗎？讓一位曾經(jīng)縱橫海上的王者，成了如今的可怖模樣。

    “呵呵……”從鮫人的喉嚨里發(fā)出了沙啞的笑聲，再度轉(zhuǎn)身面向蕭衍時，他眸中已然充滿警惕：“蕭家的子孫，從來不會為了這樣無謂的理由低頭，說，你想要什么，是浮屠國富可敵國的秘庫？”

    蕭衍勾起嘴角：“所謂秘庫，不過是你讓人放出去的消息罷了，為的就是為這片土地獻上更多的祭品，一個虛幻的謊言，我要來何用？”

    鮫人凝視著他，半晌才嘆息一聲：“我明白了。”他猛然伸手挖向自己的雙目，將兩顆血淋淋的眼珠放在蕭衍手里，淡淡道：“這是我欠素姬的?！?/br>
    他的語氣已經(jīng)歸于平靜，仿佛已經(jīng)看淡了塵世。傅妧心念急轉(zhuǎn)，已約莫知道了他的想法，當(dāng)即上前急道：“其實你不必……”

    她的話沒說完，那鮫人已凌空躍起，撲向那一池碧水。

    不知他扳動了什么機關(guān)，那一池水陡然泄得無影無蹤，失了池水的阻礙，藍(lán)色火焰陡然大盛。而鮫人之王，也隨著池底糾纏的藤蔓一起，最終成為火焰中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