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站在原地，內(nèi)心掙扎不已，一直在猶豫是否要讓宋磬聲住到他的房間里。可哪怕他站在原地糾結(jié)了四五分鐘，他也沒想過要將人送出去，送到隨便哪個有空床的宿舍里。

    江凜有足夠的時間沉默，哪怕他站到明天早上，宋磬聲也不在意，但不能讓他陪著，他很累，累到恨不能原地躺倒。

    “江隊長，”宋磬聲輕聲示弱道：“我去樓下凳子上坐一晚吧，腿軟，站不住了?！?/br>
    宋磬聲的聲音一出，江凜那些亂七八糟的糾結(jié)就消失了，他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的人，就見比他矮了近二十公分的人正懨懨地垂著眸，以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他纖長的睫毛和臉頰處不正常的紅暈。

    江凜忽得一驚，下意識抬手去碰他的臉，他動作突然，宋磬聲沒能躲開，只來得及后退半步，側(cè)臉就貼上了他冰涼的手背。

    溫度不對，明顯又發(fā)燒了。

    江凜又氣又煩，氣得是他退半步的動作，煩得是想不通這種玻璃做的人，是不是吃飽了撐得才來邊防受罪？

    紛亂的思緒在腦子里一閃而過，留下的只有帶他去休息的最終念頭。

    他一路前行，一直走到第一扇門前，開門側(cè)身，讓宋磬聲先他一步走入屋內(nèi)。

    “啪嗒”一聲，江凜開了燈。

    這燈是為誰開的自然不必說，宋磬聲咽下涌到嘴邊的謝謝，將身上的軍大衣掛上墻上的掛鉤。

    房間不大，比姚園的傭人房簡陋多了，一張豎放著的鐵架雙人床，床頭是三個摞在一起的鐵柜子，床側(cè)一桌一椅，還有個簡單的陶瓷盥洗盆。

    “凜哥？”門鎖忽然傳來響動，來人習(xí)慣性地想推門而入，可這一次卻是例外，萬年不鎖的門，頭一回從內(nèi)落了鎖。

    屋外的人愣了，回神后便猶豫道：“凜哥……你屋里是不是還有人?。渴?，誰啊？”

    “章文博接來的特派員，晚了，沒宿舍，借住一晚?！苯瓌C回答的還算有耐心，可他就是不開門，二人隔著門板，對話怎么聽都有一股干巴巴地打發(fā)意味。

    宋磬聲垂眸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寒風(fēng)被阻隔在窗外，寂靜的屋子里只有兩個人的對話聲。

    這道聲音他聽過兩次，最近的一次是在病房的那通電話里，而第一次，則是在南加州的加油站。

    秦箏。

    他的最后一個對手。

    “那……那凜哥你有事就叫我?！?/br>
    “行，睡吧。”江凜抬手在門板上輕叩一聲，算是結(jié)束。

    江凜轉(zhuǎn)過頭就看到了垂眸不語的宋磬聲，他懷里抱著羽絨服，身上穿著件中領(lǐng)淺藍(lán)羊絨衫，因低頭的姿勢，顯出微微凸起的后頸，看得江凜有點牙癢——一種獵食者對頸骨天生具有的沖動。

    秦箏一走，整個房間就安靜了下來，江凜組織了一下措辭，盡量周全道：“這里有水，可以洗漱。一樓有衛(wèi)生間，可以洗澡，但現(xiàn)在沒熱水。你睡下鋪?！?/br>
    三句話，三個停頓，將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宋磬聲“嗯”了一聲，將手里的衣服放到一側(cè)，旋即擰開了水龍頭。

    “等等?！彼麆傄焓?，江凜就扯住他的胳膊向后拉了一把，落空的水流沖入瓷盆，濺起冷到令人牙顫的水點。

    “先坐?！苯瓌C將他按在椅子前，隨手關(guān)了水龍頭，起身出門去了。

    宋磬聲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默默聽著江凜的安排。這樣的安靜與服從，對江凜來說簡直像是順著他的毛□□了兩把，一時間郁氣盡散，神清氣爽地干起了伺候人的活。

    邊防本就生活著一群糙人，邊防哨兵更是糙中之糙，要不是軍隊內(nèi)務(wù)有標(biāo)準(zhǔn)，這小樓早亂成一鍋粥了。但內(nèi)務(wù)歸內(nèi)務(wù)，內(nèi)務(wù)之外的生活標(biāo)準(zhǔn)就沒那么嚴(yán)苛了，這就讓從不進廚房的江凜找不到熱水壺，被迫拿鐵鍋燒了一鍋水。

    病號嘛，要是著了涼，再加重病情，得不償失。

    江凜自我說服完畢，端著盈滿沸水的大鍋上了二樓，一臉冷酷地說道：“行了，可以洗了?！?/br>
    第127章

    宿舍很簡陋, 江凜的東西也很少，除了軍隊統(tǒng)一發(fā)放的必需品之外，沒有任何私人物件。

    洗漱之后就到了睡覺時間, 從窗戶向外望去, 天邊已經(jīng)隱隱有了亮光，估計快到凌晨五點了, 就算睡也睡不了多久。

    江凜倒是灑脫，當(dāng)著他的面脫去大半衣物, 沒踩梯子, 單手拉住床頭的欄桿, 僅憑手臂力量就翻身上了床。

    下鋪還好, 被褥枕頭一應(yīng)俱全，可上鋪是空的，除了一張自帶的墊子之外就沒東西了。

    宋磬聲有心想將被子遞給他, 可猶豫片刻還是閉了嘴：江凜應(yīng)該不需要。

    他脫去外褲, 和衣躺下，腦袋沾在枕頭上的時候, 終于有了解脫的放松感，幾個呼吸過去，人就已經(jīng)縮成一團，睡熟了。

    屬于裴野鶴的記憶時不時出現(xiàn)在他的意識里, 睡著了也不安穩(wěn), 恍惚間, 他甚至判斷不出自己是宋磬聲還是裴野鶴。

    這一夜漫長又短暫，漫長的是在身體里流竄的灼燒般的熱流, 短暫的是剛沾枕頭沒多久，耳邊就響起了出早cao的集合哨。

    他掙扎著想睜眼, 可眼皮上卻像壓了塊石頭，整個人像是浸在了潮濕的溫水里，有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

    他能感應(yīng)到江凜翻身下床的動作，也知道對方將手搭在了他額上，又依稀聽他罵了句什么，再后來的事情，他就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