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陷入混沌的江凜并不知道身后擁著他的人就是宋磬聲，他只是本能地在熟悉氣息的包裹下感到了安寧。

    狹小的絲繭內(nèi)，他遵循內(nèi)心最深處的意識，想要轉(zhuǎn)過來擁抱身后的人，環(huán)在他腰間的手卻用了點力，桎梏住了他的動作。

    “別，”宋磬聲抱著他的腰，將臉貼在他半獸化的后背上，輕聲安撫道：“別轉(zhuǎn)身，這樣就好。”

    他的力氣對江凜來說只是小兒科，可他的聲音卻是最好的韁繩，他一說，江凜就不動了，只是身體還時不時抽搐著。

    長達(dá)六年持續(xù)不斷的廝殺，已經(jīng)讓他的肌rou形成了刻板記憶，就算被宋磬聲抱在懷里，肌rou形成的記憶也依然鼓動著他，催促他盡快殺盡那些仇敵。

    或許在他的潛意識里，殺死了這些人，宋磬聲就安全了。又或許，他知道報仇結(jié)束，他就必須要面對宋磬聲死亡的事實，所以他寧愿沉浸在這場無盡的殺戮里，也不愿清醒過來面對殘忍的現(xiàn)實。

    哨兵與自己精神海之間的聯(lián)系并不敏銳，它像是藏在哨兵體內(nèi)的一個遲鈍的器官，會病變，會生“癌”，但只有惡化到一定程度，才會被哨兵本人所察覺。

    所以，就算宋磬聲在江凜的意識海中留下痕跡，蘇醒后的江凜也不會記得。

    即便向?qū)еσ呀?jīng)隔絕了外界，可宋磬聲依舊沒有停止釋放向?qū)е?，干凈而純粹的力量逐漸填滿狹小的空間，又隨著江凜的呼吸逐漸滲入他的體內(nèi)。

    漸漸地，他身上的毛發(fā)褪去了，幾近三米的軀體也在慢速縮小。數(shù)分鐘過去，他終于有了人的樣子，體型也和人身相差無幾。

    宋磬聲的手輕緩地?fù)崦难?，又順著他赤i裸的胸膛摸到他的頸部，他以虎口卡住江凜的半邊脖頸，用向?qū)еδ梢蝗⌒蔚墓馊Α?/br>
    光圈越來越濃，最終形成實質(zhì)的項圈，緊緊束縛在江凜的脖子上。

    只要這個項圈上的向?qū)е€沒有耗盡，江凜屬于人類的意識就不會消散，他也不用擔(dān)心江凜哪次變成獸型后變不回來。

    這一切都比他預(yù)計得要順利得多，宋磬聲松了口氣，再次垂手抱住江凜，催眠似得哄他入睡。

    江凜對渾身散發(fā)熟悉氣息的宋磬聲很依從，他只是在江凜身后輕哄了幾句，江凜就閉著眼沉沉睡去了。

    六年了。

    自宋磬聲死后，江凜的精神體就再也沒有休息過，這一覺，他或許會睡很久。

    大功告成，宋磬聲打算退出江凜的意識海。

    可就在他想要找尋出入口的“門”時，那扇歡迎他進入的大門消失了。

    血雨停歇，血海褪去，紅色的空間里，只有孤身一人站立的他和漂浮在半空中禁錮著江凜的繭。

    宋磬聲蹙緊眉頭，四下望了一圈，可就是找不到出去的門。

    他心跳逐漸加快，少時接受的教育里，來自向?qū)Ю蠋煹慕虒?dǎo)忽然從他記憶深處翻了上來。

    “不要因為向?qū)ι诒慕^對控制就小看他們，向?qū)Ъ仁巧诒捻\繩，也是哨兵的誘捕器……哨兵是人也是野獸，對向?qū)н^重的渴望也會讓他們發(fā)狂，若非絕對信任，不要輕易進入失智哨兵的精神?！抢锛仁撬麄冏畲嗳醯牡胤?，也是他們欲望最深的地方，欲望不僅會困住哨兵，也會讓哨兵困住向?qū)А?/br>
    所以，宋磬聲握緊了拳頭。

    他這是被江凜困住了嗎？

    是他疏忽了。

    從他發(fā)現(xiàn)江凜的意識海一直在召喚他的時候，他就該提起戒備的?？蛇@種情況太過罕見，他的老師也只是作為告誡般隨口提示了一句，若不是他學(xué)習(xí)認(rèn)真，估計這句話都會被當(dāng)作耳旁風(fēng)一樣忽略過去。

    現(xiàn)在的問題是，他該如何離開這里？

    來時一推就開的大門，此時卻掩去了自己的身形，像個貪婪的怪物一樣，渴望將宋磬聲永遠(yuǎn)留在這里。

    江凜要是意識清醒，那他還能將自己放出去，可如今的江凜儼然已經(jīng)成了半獸，理智幾近全無，將他喚醒很可能會加重精神海對他的禁錮。

    裴野鶴將他囚在了房間里，江凜則將他困在了意識里，一個兩個的，囚禁上癮嗎？

    吐槽歸吐槽，可宋磬聲還是在想出去的辦法。

    喚醒江凜是不可能了，他現(xiàn)在只有兩個辦法。一是用向?qū)еψ霰?，撕開他的精神海之后離開，可這種方式可能會傷害江凜。二是試圖鏈接江凜殘存的意識，讓囚禁他的意識主動放他走。

    宋磬聲輕嘆口氣，做了第二選擇。

    既然愿意讓他進來，應(yīng)該也不想將他困死在這里吧。

    “我會死?！彼驹谠?，向無聲處說話，“我的意識被困在這里，身體就失去了主人，不吃飯會餓死，不喝水也會渴死，而且我還在森林里，消失太久可能會被野獸吃掉?！?/br>
    他不動聲色地四下觀察著，嘴里繼續(xù)說道：“如果你放我走，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還會回來，可我要是死了，就永遠(yuǎn)消失了?！?/br>
    最后這句話明顯很有效力，某處傳來一點sao動，一道淺淡的白光從腥紅的角落閃過，但消失的太快，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那是錯覺。

    宋磬聲心下微動，可臉上依舊不動聲色，“我保證，只要我活著，我很快就會回來，會像以前那樣，長長久久地陪在你身邊……”

    “嗷嗚……”一聲幾不可聞地聲音從宋磬聲身后響起，他松了口氣，像是怕驚動到什么一樣，極慢地轉(zhuǎn)過身去，低頭看向蹲在他腳邊的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