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不夠，我恨不得和你生生世世相守在一起，”裴野鶴目露苦澀，“可是我怕你……”

    “阿鶴，”宋磬聲以吻封唇，堵住了他的聲音，“不要替我做決定，也不要為我擔(dān)心一些我自己都不擔(dān)心的事情，我們的時間會很長?！?/br>
    裴野鶴對上他的目光，腦子里忽然冒出個想法，呼吸都快要因此而滯住，他似期待又似不敢相信，話音里都帶著顫，“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一輩子？哪怕和我在一起的時間里，姚湛空和江凜都只能被封印在這具軀體里，你也愿意？你愿意為了我，委屈他們？”

    “嗯?！彼雾嗦暦碜?，騎在了他腰間，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目光卻是柔順的，“阿鶴，這一課，是你教會我的。”

    這個世界是沒有徹徹底底的圓滿的，他上輩子總顧及著體面，顧及著平衡，總想兩不相欠。可上輩子的經(jīng)歷告訴他，他所謂的兩全法，只成全了他一個人的問心無愧。

    要不是心里有憾，裴野鶴他們也不至于輪回一世還有執(zhí)念。

    想要給一人偏愛，就得先掀了端水的桌子，徹底忘了其他人的存在，只想著他，只為他而來，這才叫偏愛。

    如果他真的聽了裴野鶴的話，惦記著軀體內(nèi)的姚湛空和江凜，那裴野鶴或許就真正消失了。

    “阿鶴，時光可以倒流，一切都可以重來，但如果我不改變，我們只會重蹈覆轍?！彼缟系乃滤伤煽蹇澹瑫崦恋募t痕遍布全身，可視線卻坦蕩而純粹，“我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至于他們，我欠的，我自己還，但這一生，只有你我。”

    如此真摯，又如此動人。

    裴野鶴抬手想要遮眼，卻又舍不得少看此時的宋磬聲一眼，他眼中含淚，溫柔又柔情，“是你說的一輩子，少一分少一秒，都不是一輩子?！?/br>
    宋磬聲低頭吻去他的眼睛，撐床的手也與裴野鶴握到了一處，“少一秒鐘，就賠你一輩子。我說的，作數(shù)。”

    天色漸明，裴野鶴卻又攬著他滾到了被子里。情到深處，心里的話，身體也能回答。

    冬天的鶴終于繞過了四季的輪回，迎來了他永不日落的春。

    第172章

    在走到生命盡頭的那一天, 久臥病床的裴野鶴忽然有了精神，說自己想去外面曬曬太陽。

    兩位護工將他和宋磬聲扶上輪椅，推至后花園, 還貼心地蓋上了一條薄毯。

    那是個明媚的春日, 陽光正好, 微風(fēng)舒朗，金燦燦的陽光落在兩把并排放置的輪椅上，裴野鶴瞇眼看著太陽, 聲音很輕, “這一生, 快活得像一場夢……”

    宋磬聲覆上他的手，輕輕一笑，“哪有夢會做這么久呢？”

    久到貫穿了一輩子, 久到宋磬聲徹底履行了自己的承諾，一分一秒都不曾離開他。

    “也是，”裴野鶴也笑了，他聲音很輕，要不是離得近，宋磬聲或許都要聽不清了，“這樣美好的一生, 幸好不是夢?！?/br>
    宋磬聲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沒有說話。

    他有預(yù)感, 裴野鶴的生命或許已經(jīng)到盡頭了，不過這一次的別離并不是終點，他們依然會在未來擁有新的開始。

    “聲聲, ”裴野鶴的語氣斷斷續(xù)續(xù)，呼吸也逐漸變得吃力, “我困了，想睡一會?！?/br>
    “睡吧，”宋磬聲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一覺醒來，我依然在?！?/br>
    有了他的承諾，裴野鶴便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嘴角一直掛著笑容。

    日頭漸落，不遠處等候的護工忍不住打了個盹，瞇了數(shù)分鐘后，他起身伸了個懶腰，又看了看時間，覺得自己該去問問要不要將他們推回去了。

    等他走到兩位老人身邊時，就見他們的手交疊搭在扶手上，正一臉平靜地閉著眼，氣氛靜謐而溫情，與無數(shù)個午后小憩的日子并無不同。

    可當(dāng)他低聲去問時，卻發(fā)現(xiàn)他們的呼吸早已經(jīng)停了。

    護工頓楞數(shù)秒，眼里突然涌出兩行清淚。

    是惋惜，是敬重，更是感懷。

    他們這一生可謂傳奇。

    裴野鶴以一己之力將隋家推上了新的高峰，他自己更是以監(jiān)察廳首席的身份爬到了古華領(lǐng)袖的位置，此后一坐四十年，為古華往后數(shù)百年的和平奠定了扎實的基礎(chǔ)。

    而他這一路，少不得宋磬聲的扶持。

    他們一個是屢創(chuàng)奇功的醫(yī)藥學(xué)家，一個是創(chuàng)世維i穩(wěn)的國家領(lǐng)袖，自幼相識，恩愛異常，相伴了足足百年。

    無論在誰眼中，這都是一段足以流芳百世的佳話。

    這是獨屬于裴野鶴的一生，也有了獨屬于他的宋磬聲，裴野鶴再無遺憾，執(zhí)念一散，逐漸回到了屬于他的地方……

    …………

    陽光順著雪白的紗簾投射到病床上，守了一夜的宋磬聲還在陪護床上閉眼睡著，病床上戴著呼吸面罩的人卻已經(jīng)醒了。

    同樣的身軀，卻因為換了個人，氣質(zhì)便陡然變化。

    他凝神聚力，稍稍緩了幾分鐘后，就壓住血管，將輸液針拔了出來，傷口凝固得很快，數(shù)秒后就不再出血了。

    他輕輕掀開被子，起身下床，走到陪護床旁，半蹲下身，貪婪的目光一刻不離地落在宋磬聲臉上，如烈火般炙熱。

    宋磬聲平靜的睡顏起了波動，他輕輕擰了下眉，睜開了眼睛。

    對宋磬聲來說，隋淮之十八歲那年已經(jīng)過去了太久，久到他再看這張臉時都有些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