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地毯上的造夢石捕捉了白笙的夢境，瞬間形成一個碩大的泡泡，將兩人一起吞了進(jìn)去。

    白笙中了毒針，全身麻痹無法動彈。他跌倒在陸希腳下，看見人聲鼎沸的街道上，一群孩子正圍在小商販的板車前挑選點心。

    陸希取出了壓在舌下的日輝寶石碎片，原本潔白的碎片已經(jīng)被黑暗侵蝕，出現(xiàn)黑色斑點。

    安雅的事故讓他意識到白笙擁有cao控神智的力量，如果這力量源于黑暗，日輝寶石或許能抵擋一些。

    果然，被他猜中了。

    “你……”白笙發(fā)出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緊接著舌頭發(fā)麻，無法再說話。

    陸希環(huán)顧四周，試著尋找夢境里的另一個白笙，卻看到了路德維的身影。

    這里是圖朗的街道，黑發(fā)黑眸的魔族很好辨認(rèn)。路德維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一身黑袍顯得少年老成，他從商販那兒買了一塊棗糕，用紙袋包住，遞給蜷縮在街邊的臟兮兮的小乞丐。

    小乞丐斷了一條腿，破破爛爛的棉襖里幾乎沒有棉絮了，路德維又把衣袍脫下來，裹在他身上。

    真看不出，這位冷血圣皇竟有如此親民的一面。

    路德維正要離開，卻被小乞丐抓住了褲腿：“您能……收留我嗎？”

    “不能?！?/br>
    路德維一開口，陸希所熟悉的那個冷血動物又回來了。

    少年皇子面無波瀾道：“如果你一直等待別人的垂憐，不如就把這當(dāng)作最后一頓飯，吃飽了早些去投胎?！?/br>
    小乞丐嗚咽一聲，瘦小的身體縮成了一團(tuán)。

    路德維看著他，說出了下一句話：“神明創(chuàng)造了你，你有權(quán)活下去。這世上有無數(shù)條生路，為什么要坐在這里等死呢？”

    遠(yuǎn)處跑來的侍衛(wèi)飛快給路德維披上了狐裘，少年轉(zhuǎn)過身，沒有任何留戀地離開了。

    陸希定睛望著小乞丐，在那張臟到看不出容貌的臉上，一雙灰蒙蒙的眼睛睜大了，生的欲望似乎要把城市的倒影燒成灰燼。

    “可憐的孩子，是那些惡毒的貴族害死了你的父母?！?/br>
    幽暗的巷子里，傳出一道輕飄飄的聲音。

    “想報仇的話，到我身邊來吧，我會讓你新生，讓你踩在他們頭頂?！?/br>
    夢境陡然轉(zhuǎn)變，高聳入云的神樹之下，深淵的裂縫中傳出魔鬼的哭嚎。

    成片枯萎的霜雪幼苗被寒風(fēng)撕扯，剝落的碎片掉入深淵，無跡可尋。

    呼嘯的風(fēng)聲中，一團(tuán)黑霧卷著一個瘦小的男孩，掉落在枯萎的樹藤之間。那男孩順著黑霧的指引，跌跌撞撞爬到神樹腳下。

    那里有一株被樹根呵護(hù)的霜雪幼苗，柔嫩的葉片閃爍著銀光。

    黑霧在男孩頭頂徘徊，再次發(fā)出輕飄飄的聲音：“與我訂立契約吧，你將作為霜雪族獲得新生，所有人都會尊崇你，愛戴你，將你視為君主和領(lǐng)袖?！?/br>
    雪銀之崖的霜雪族幾乎絕跡了，而這里卻偷偷長出了一株幼苗。

    乞丐模樣的男孩高興極了，不顧一切答應(yīng)了魔鬼的要求。

    接下來，黑霧憑借契約的力量化成了實體，它卷住幼苗，攀升拉長，硬生生在尚未成熟的幼苗頂部形成了一截黑色的枝干。

    隨后，枝葉中結(jié)出了一顆烏黑的果實。

    魔鬼說：“來，吃掉它吧。”

    男孩摘下果實，毫不猶豫地將它吞進(jìn)腹中。

    那一刻，他全身發(fā)出骨頭碎裂的“咯嚓”聲，他痛苦哀嚎，在地上翻滾，黑霧從他的眼耳口鼻中噴涌而出，包裹了他的身體。

    深淵里的魔鬼歡呼咆哮，神樹的根和葉一同震顫起來，似有神明震怒或哭泣。

    良久，蟬蛹般的黑霧中爬出一個人。

    他膚色雪白，四肢健全，銀灰色的頭發(fā)披在身后。他仰頭呼吸時，羽毛狀的耳朵慢慢伸展，眼中的黑霧褪去，露出一雙藍(lán)灰色眼瞳。那是白笙。

    魔鬼的聲音輕飄飄的，在他耳邊打轉(zhuǎn)：“好極了，我美麗的霜雪族后裔，王宮的寶座正等著你，那些愚蠢的大臣急需一位君主。”

    “去吧，去抓住屬于你的一切?！?/br>
    在魔鬼的cao縱下，乞丐變成了君主。

    而那株被黑暗浸染仍奮力生長的幼苗，在許久之后，結(jié)出了第二顆果實。

    陸?，F(xiàn)在才知道，是白笙奪走了原本屬于白恩的一切。

    他的權(quán)力，地位，乃至性命，都源自白恩的本體。

    他就像一條寄生蟲，扎根在白恩的霜雪樹上。

    白恩的誕生使他日漸衰弱，因為霜雪之力是黑暗的天敵?？墒峭鯇m的大臣卻被蒙在鼓里，他們認(rèn)為是白恩給君主帶來了厄運，像一場荒唐的鬧劇，他們把真正的雪之圣主當(dāng)成不祥之物。

    而那位傀儡君主，披著仁愛的外衣，縱容黑暗在圖朗蔓延。

    頃刻間，夢境扭曲旋轉(zhuǎn)，空中擴(kuò)散黑斑。

    陸希聽見顫栗的求饒和驚恐的哭喊，一座漆黑的神廟拔地而起，近百根石柱托起屋頂和山墻，猙獰的浮雕上燃燒著藍(lán)紫色火炬。

    那詭異火焰讓陸希怔了一瞬。

    當(dāng)神廟和藍(lán)紫色火焰同時出現(xiàn)，他忽然想起了似曾相識的場景。

    ——爍金之土的誕辰慶典。

    在圣廟廣場的信徒集會上，人們在雕像前點燃火把，根據(jù)火焰的顏色證明自己的信仰。而那些虔誠的太陽神信徒，點燃的火焰正是藍(lán)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