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br>
    有力的手臂抱起她,天青色的披風墊在下面：“這回應該不冷了，就算冷,你也會很快熱起來。”

    “可是——”云意的手抵在澹臺楨的前襟,那里有一塊大大的傷口。

    “已經(jīng)好了?！卞Ｅ_楨抽出她的衣帶。

    “您輕些?！痹埔忾]上眼睛。很快，她完全呈現(xiàn)在澹臺楨面前,光暈照應,如一塊剔透的美玉。

    男子許久沒有動作,云意睫毛顫顫，睜開眼睛,卻見他懸在上方，一寸一寸地凝視著她，似審視，似觀賞。

    云意側過身子，雙手環(huán)抱，試圖遮住春光。澹臺楨拉開她的手，固定在兩側：“云意，你記住，你是我的?！?/br>
    云破月來，浮蓮池旁的曇花，臨水照影，悠然開放，忽而冷風吹來，嬌蕊顫顫。玉石臺上，兩個影子合作一處，糾纏不休。

    待影子再度分開，兩人身上都細細密密掛滿了汗，澹臺楨抱著云意躺在他身上，默默地平復余韻。云意朦朧之間，久久不見動靜，一抬首，澹臺楨鼻息綿長，已經(jīng)睡著了，呼吸之間，是照殿紅的醇香。

    方才他不放過每一寸地方，云意的身上，也浸著酒香。她輕輕地移開澹臺楨的手臂，從零落的衣衫中找到自己的，慢慢穿上，腰帶內(nèi)側有個暗袋，恰好能放進一枚小小的香丸。

    云意捧著香丸，輕嗅。

    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捻起香丸，如鬼魅的殘影。云意猛然回頭，澹臺楨僅披著一件外袍，就站在她身后，打量著香丸。

    冰涼的寒氣從心尖冒出，云意試圖解釋，一想到今日澹臺楨的異樣，又覺得什么都不必說了。

    “叢綠給你做的罷。”澹臺楨嗅著香丸：“讓我猜猜，里面有紅花，還是麝香？”

    云意緊緊地抿著唇。

    一陣風吹來，掛著的花鳥宮燈承受不住，掉落在地，火光閃了閃，舔著燈壁燒起來。

    然而沒有人去理會它，澹臺楨兩手一捻，香丸瞬間化為飛塵，在指尖散去。云意不住地后退，眼前一花，澹臺楨已到眼前。

    “在格木，我就已經(jīng)停了你的避子湯，這意味著什么，你明白么？”

    身后是水氣氤氳的浮蓮池，云意再不能退，她眸中的淚沉沉墜著，將落未落：“我明白?！?/br>
    “好，你明白?！卞Ｅ_楨的手爬上云意的脖頸：“那你為何私下配香丸。”

    云意凄然一笑，在月光下薄如春霧：“我明白又如何呢，你是溫國尊貴的瀚?？ね酰沂怯輫瓦^來的人質(zhì)，有著云泥之別。我仰仗著你的寵愛活著，身如漂萍，為何還要生下一個孩子來受苦。”

    “你不信我?！卞Ｅ_楨緩緩用力：“你始終是不信我?！?/br>
    “你恨我罷，對不起?！痹埔獾臏I落下來，滴在澹臺楨的手上，燙得似乎能灼傷他。

    掐在云意脖頸上的手松開，云意踉蹌著，向后摔進了浮蓮池中。溫熱的水朝云意涌過來，淹沒過頂，云意慢慢閉上眼睛，由著身子不斷下落。

    肺部疼的發(fā)顫，很快，一股大力將她從水中提起，抵在池邊，云意劇烈地咳嗽，池水順著她的頭發(fā)滑下，重新融入池中。

    旁邊垂下一支盛開的曇花，恰好貼在云意的鬢邊。澹臺楨摘下來，簪在云意的發(fā)髻上。

    “真美?！彼皣@的不知是花，還是人。

    身上的衣裳都濕透，增加了許多重量，沉沉地墜著，云意經(jīng)不住往下滑。澹臺楨三兩下撕開她的衣襟，拋上岸，身子猛然向前一抵。

    云意嗚咽一聲，眼角流下的不知是水，還是淚。

    懲罰驟然降臨，岸邊的曇花簌簌而動，幽冷的香氣浸染了玉白色的肌膚。難忍之間，發(fā)紅的櫻唇咬向花瓣，試圖阻擋破碎的低吟，然而，男人強勢地吻向她，不讓她有半點躲閃。

    浮蓮池的水激蕩著，久久不歇。

    司南困倦，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珍娘靠著叢綠的肩膀，已經(jīng)睡著了。叢綠看著燈下的暗影，神思游移。

    今日公主上山，有個陌生的隨從偷偷給她塞了一封信。信是澹臺懷瑾匆匆寫成的，問她進來可好，然后叨叨地說一些王府上的事情。

    家中幾口人，父母如何，每日做些什么，連寢居有棵銀杏樹都跟她說了，末了在心中問她，喜不喜歡吃牛rou湯餅，他們府上的廚子，做湯餅是一絕。

    送信的隨從說世子爺?shù)人匦?，她搖搖頭，打發(fā)隨從走了。她就要和姑娘回明州去了，溫國的人和事，都應該斷掉。

    許久過后，浮蓮池的門開了，叢綠一激靈，趕緊把珍娘和司南推醒。

    澹臺楨僅穿著內(nèi)裳，不著外袍，穩(wěn)穩(wěn)抱著被天青色披風裹緊的云意。披風的下擺，垂下一雙雪白的玉足，玉足往上，隱有紅痕。

    司南連忙抬頭看天，珍娘提燈在前引路，叢綠看著昏睡過去的云意，心里埋怨澹臺楨不知節(jié)制，低頭默默地走。

    幾人緩緩夜行，很快回到寢居，澹臺楨輕輕將云意放到榻上，瞧了一眼叢綠：“你跟我出來?！?/br>
    叢綠見澹臺楨目光不善，踟躕了一下，還是跟出來。澹臺楨語寒似冰：“今后不許再給她配避子丸，否則——”

    “郡王，奴婢是姑娘帶來的丫頭，自然聽從姑娘的吩咐。”

    “你是她的丫頭，應以她為重。避子丸用多了有何后果，你再清楚不過?！?/br>
    叢綠忍了又忍，豁出去說道：“郡王節(jié)制一些，姑娘就不必常用避子丸了。姑娘本就心思重，身子弱，您再逼迫她，只怕她芳齡不繼！”

    一番話說得澹臺楨手背青筋暴起，珍娘在里頭聽得不對勁，忙出來帶著叢綠跪下了：“郡王，叢綠這丫頭不會說話，合該掌嘴！請郡王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饒她這一回。奴婢一定日夜看著她，不許她再配香丸了。”

    司南也道：“郡王，這小丫頭就一根筋，只會聽郡王妃的，”

    澹臺楨沉聲：“再怎么不會說話，也不該詛咒自己的主子！若是再私下配制避子丸，我查到一次，便杖打澹臺懷瑾一次！”

    叢綠呆了，珍娘愣了，司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澹臺楨已經(jīng)拂袖離去。

    司南對叢綠擠了擠眼睛，跟上主子。叢綠僵硬著轉(zhuǎn)過脖子問珍娘：“郡王他方才說什么？”

    珍娘語氣生硬地復述了一次，問：“叢綠，你跟世子爺——”

    “沒有的事，什么都沒有?！眳簿G仿佛炸毛的兔子跳起來，竄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剩下珍娘一人在風中沉思。

    澹臺楨當晚就離開了浮蓮居，未說去處，未留歸期。

    云意休養(yǎng)了兩天方緩過來，澹臺楨不在，他們不用面對彼此，云意心中的忐忑少了許多。

    這一日天氣晴好，清風徐徐，珍娘提議云意去小花園坐坐：“工匠們收拾得十分齊整，雜草都清理干凈了，除了月季，還新種了玉簪、石榴、劍蘭、紫薇等等，郡王妃去瞧瞧罷，看看還有什么需要添改的。您見天地窩在屋子里，面色越發(fā)地蒼白了。”

    云意走到梳妝臺前，凝視自己的面容，目光暗淡，面無血色，像是白日里的游魂：“你說得對，是該出去走走了?！?/br>
    珍娘大喜，陪著云意往花園去，一路說著討喜的話。小花園果真煥然一新，回廊連著涼亭，香草萋萋，花木葳蕤。

    云意折下一枝垂到面前的紫薇，問：“珍娘，你與崔大人的婚期，定了么？”

    珍娘心頭一甜：“定下來了，中秋之后，八月二十。到時候請郡王和郡王妃賞光，過來喝杯喜酒?！?/br>
    挺好，走之前能趕上喝珍娘的喜酒。珍娘有人護著，應該不會受她連累。云意微微一笑：“時間很緊，你得抓緊了。我這邊有叢綠，你不必時時在我跟前伺候?！?/br>
    “多謝郡王妃體恤，我們兩都是無父無母，也無親戚在北盛，不用大cao大辦?！?/br>
    “嫁衣繡了么？”

    “已經(jīng)做了一大半，月底就可以繡完了。”

    主仆兩人正說著，高墻之外忽然悠悠飛來一只紙鳶，落在了月季花上。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誅心毒計

    珍娘奇道：“哪里來的紙鳶呢,奴婢遣人去問問?！?/br>
    叢綠正好端了糕點過來，軟軟糯糯的山藥核桃糕，印成蓮花朵形狀的芙蓉糕,放在碧綠的荷葉上，清香撲鼻。

    看到紙鳶，叢綠便道：“奴婢去問罷。”

    這幾天，她都不想面對珍娘揶揄的眼神，能躲就躲。珍娘笑了一聲，接過叢綠手中的托盤：“去罷,我和郡王妃在涼亭里等你?！?/br>
    叢綠撿起紙鳶走了，一路上看著前院巡邏的護衛(wèi),她暗自心驚：澹臺楨雖走了,浮蓮居的護衛(wèi)卻增加不少,北盛是有暗流涌動？

    出得門來,守門人的目光一直盯著她。叢綠不自在地左右張望，只見小姑娘怯生生地朝浮蓮居探頭探腦,她穿著暗藍色的麻衣麻褲,梳著雙丫髻,看起來只有六七歲，臉兒尖尖的,仿佛長期吃不飽飯。

    叢綠捧著紙鳶朝她走過去：“小meimei,這是你的東西么，落在我們墻內(nèi)了?！?/br>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是我的,謝謝jiejie?！?/br>
    接過紙鳶的小手很快地在叢綠的手背上寫了幾個字,叢綠愣了愣,看向小姑娘的目光變了。

    小姑娘拿了紙鳶就走了，一句多余的話沒有。站在門口抱劍而立的黎川朝身旁的護衛(wèi)使了個眼色,護衛(wèi)心領神會，尾隨小姑娘下山去了。

    叢綠回到花園，珍娘正比劃著：“——那邊玉蘭樹下能放躺椅，再安個大理石小圓桌，池塘旁可以系一二小舟，日暮時泛舟取樂……”

    云意喝著溫茶，見叢綠回來了，問：“紙鳶是誰的？”

    叢綠回答：“門外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來尋，已經(jīng)給她了?！?/br>
    珍娘道：“許是山下農(nóng)戶的孩子，跑上山來放紙鳶玩耍?！?/br>
    云意擱下茶，起身沿著長廊走動。太陽曬得暖烘烘的，池塘里新放養(yǎng)的幾尾錦鯉聽得人聲，躲進荷葉底下吐泡泡。

    “珍娘，浮蓮居有無魚食？”

    珍娘想了想：“就算沒有，廚房也能做出來，奴婢這就去吩咐?！?/br>
    云意點點頭，手上的紫薇花隨風而動，落下幾瓣，停留在水面上。待珍娘走遠，云意淡淡道：“那位小姑娘，和你說了什么？”

    “您如何知道小姑娘背后有人？”叢綠走近云意。

    “太過于巧合，紙鳶就偏偏正在我游小花園的時候出現(xiàn)，落在我面前?！?/br>
    叢綠心頭一緊：“姑娘，她沒說話，只是在我手上比劃了幾個字：子時，花園，云。奴婢原以為是云家的人來尋姑娘，這其中，難道有詐？”

    紫薇芬芳，一兩只白蝶循香而來，停在花枝上。云意凝視著白蝶，冷笑：“如此巧合的事情，我能懷疑，別人也會懷疑。我若被發(fā)現(xiàn)會陷入艱難處境，背后之人并不在意，又以云家誘我，只怕，與康王或者朝廷有些干系?！?/br>
    “姑娘，那我們別理了，就當做不知道。”

    “不，我們等等?！鼻缗年柟夂娴迷埔馍n白的面容泛起了粉色：“如果到了傍晚，浮蓮居仍是風平浪靜，說明背后之人有些藏匿的本事，可赴約。”

    “姑娘為何赴約？”

    花枝一晃，蝴蝶翩翩飛走：“差點將我云家逼入絕境，怎能不送他們一份大禮?！?/br>
    大約一個時辰，黎川派去的護衛(wèi)回來了。

    “黎副將，小女孩查清楚了。她是山下一家農(nóng)戶的女兒，祖輩都生活在那里，山外都沒去過幾次，更別提虞國了。”

    黎川點點頭：“下去罷。”

    “是，副將?！?/br>
    黎川伸展了一下雙臂，正要下去用飯，珍娘來了，笑著說：“黎副將辛苦了。”

    本是澹臺楨身邊的得力戰(zhàn)將，在戰(zhàn)場上比崔崐還要凌厲。不在北盛大展拳腳，卻要在山里窩著守一座小小的浮蓮居，料想黎川心里是憋屈的。因此，珍娘每次來找他，都帶些叢綠的拿手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