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清怡答應(yīng)一聲，正要邁步走。忽地天旋地轉(zhuǎn)，倒了下去。黎川見狀上前欲接，卻有人快他一步。

    “歐陽姑娘，你怎么了？”云鏑看著軟軟倒在懷中的人輕喚，奈何人只是不醒。

    “鏑哥兒，快把歐陽姑娘送上馬車，我們回府找大夫。”

    “是，母親。”云鏑橫抱起歐陽清怡，小心放在云夫人的馬車上。她怎么那樣輕，幾乎沒有重量。

    云滟靠過來，摸了摸歐陽清怡的額頭：“娘，歐陽jiejie她在發(fā)燒呢！”

    “別耽擱了，立刻回府?！痹品蛉朔畔萝嚭?，極快地命車夫離開。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重獲自由

    歐陽清怡醒來的時(shí)候,看著頂上杏黃色繡飛鳥的帳頂，恍如在夢(mèng)中。她習(xí)慣了待在散發(fā)著腐朽味道的囚車?yán)铮D難地走過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被圍觀、被議論,被扔各種各樣的東西。

    她麻木地承受著風(fēng)吹日曬，很快就病了，發(fā)燒發(fā)到模糊的時(shí)候，她心想，蘭公子的恩情，約莫這次要用命來還了。

    最后救下她的,是一個(gè)人，一碗湯藥,一頓熱粥。后來她知道了,那個(gè)人是澹臺(tái)楨的左膀右臂,副將黎川。

    說不清對(duì)黎川是什么感覺,她被抓進(jìn)來，受的唯一一次刑是他下令執(zhí)行的。細(xì)針刺進(jìn)她的手指,疼得鉆心卻不見血和傷,她幾乎立刻暈闕。黎川就在旁邊冷冷地看著,眸中沒有絲毫波動(dòng)。

    后來，救了她的命的卻是這沒有感情的閻羅。

    若說是她還有價(jià)值,救活她就可以不管了?？墒呛芸?她的囚車圍起簾子，她不再暴露在眾人眼前；她的食物變得溫?zé)?不再發(fā)臭；囚車?yán)锒嗔吮蝗?她可以晚上不再受凍。

    送東西來的人都很奇怪：“黎副將怎么關(guān)心起囚犯來了,難道這娘們還有別的用處？”

    旁人這樣想，歐陽清怡也這樣認(rèn)為,她睡在被褥里，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到達(dá)珞州之后，士兵們得到充分休整，看著她的目光變得不規(guī)矩起來，她整日拉起簾子，不敢露出半點(diǎn)容顏。

    自父母雙亡那一刻起，她看透人情冷暖，獨(dú)自離鄉(xiāng)闖蕩。知道自己生得招人，便從古書上自學(xué)易容術(shù)，憑著繡技過活?？墒?，她現(xiàn)在如砧板上的魚，手邊沒有一絲易容的材料，除了把臉涂黑，沒有別的辦法。

    可有什么用呢，男人想做那種事，有時(shí)候臉都是次要的。

    “嘿嘿，小美女，整日坐在囚車?yán)?，很寂寞罷？要不要下來散散步呀?！焙熥雍鋈槐焕_，一張醉醺醺的臉放大在她跟前。后面還有令人發(fā)毛的笑聲。

    歐陽清怡恨不得縮成一條縫：“我，我習(xí)慣了，就待在囚車?yán)铮膬阂膊蝗?。?/br>
    “下來，陪哥哥待會(huì)兒，哥哥疼疼你。”說完，油膩的大手把她粗魯?shù)刈萝嚕炘诘厣稀?/br>
    “都這樣了，還裝什么貞潔烈女，把哥幾個(gè)伺候好了，賞你一頓rou吃，哈哈哈。”

    歐陽清怡劇烈地反抗，然而如蜉蝣撼樹，可憐可笑。

    單薄的裙子被扯開，歐陽清怡絕望地閉上眼，齒尖蓄力。

    “啊，天殺的，誰拿石子丟我！”

    歐陽清怡猛然睜開眼睛，只見醉醺醺的大漢滿頭是血，跳起來叫喚。其他的幾個(gè)男人也跟著站起來，四處張望。

    “是我?！卑堤幾叱隼涿祭溲鄣娜?，赫然是黎川。

    “喲，黎副將?！贝鬂h捂著頭：“您這是晚上cao練，失準(zhǔn)了？”

    黎川也不多話，越過眾人扛起歐陽清怡，歐陽清怡下意識(shí)地抓住黎川的衣裳，驚叫一聲。

    “黎副將，您這是？”

    “她是我的女人，你們敢動(dòng)她，先問過我?！?/br>
    幾個(gè)男人都驚呆了，面面相覷。醉醺醺的大漢酒氣都化成冷汗，流了滿面：“這，沒聽您說過呀，弟兄們只是想找點(diǎn)樂子?！?/br>
    黎川一轉(zhuǎn)頭：“今夜開始，你們就知道了?！?/br>
    “是是是，都知道了。”幾個(gè)人點(diǎn)頭哈腰，趕忙溜了。

    歐陽清怡眼前昏花，不知道黎川要把她扛去哪里，帶著哭腔喊：“黎副將，我以為你是好人?！?/br>
    “好人？”黎川嗤笑：“那你想錯(cuò)了?！?/br>
    話說完，歐陽清怡便被他往前扔，倒在一片柔軟之中。歐陽清怡爬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他帶到了一間房里，身下是帶著汗味兒的床。

    “你，你要作甚？”

    “睡你?！崩璐ㄩ_始脫衣裳。

    歐陽清怡怔怔留下淚來，他也不是好人，最后的希望如風(fēng)中的燭火，一吹就滅了。

    “哭了？”黎川抬起她的下巴：“用刑的時(shí)候不哭，沿途遭人圍觀的時(shí)候不哭，方才被人差點(diǎn)輪著凌辱的時(shí)候不哭，這時(shí)候卻哭了？因?yàn)槲遥课疫€以為，你這女人沒有眼淚。”

    她第一次聽黎川說這么多的話，卻不知道如何回答。還未等她腦中轉(zhuǎn)過來，黎川已經(jīng)從柜中翻出一張薄毯，鋪在地上躺了上去。

    歐陽清怡：？

    “睡不睡，不睡我就要上床去睡了?！崩璐ㄩ]起眼睛。

    歐陽清怡馬上躺下：“我睡，馬上睡?！?/br>
    黎川指風(fēng)一掃，蠟燭應(yīng)聲而滅，房間陷入黑暗之中。歐陽清怡抱著黎川的被子，以為自己會(huì)徹夜難眠，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聽到床上呼吸綿長(zhǎng)，黎川在黑暗之中，慢慢揚(yáng)起嘴角。

    歐陽清怡這一覺，竟然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她坐起來，看到黎川倚在門邊，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副將——”

    “醒了就吃東西，吃完送你走?！?/br>
    歐陽清怡滿臉疑惑：“走？去哪里？”

    “明州，郡王答應(yīng)了郡王妃，送你去明州，你即將自由了。”

    一股巨大的喜悅涌上來，令歐陽清怡眩暈。這么多日，她熬著熬著，竟然真的熬過來了。

    緩了緩神，她下床穿鞋，朝黎川鄭重一禮：“多謝黎副將，大恩大德，沒齒難忘?！?/br>
    黎川冷笑：“給你用過刑，你倒是不記仇?！?/br>
    “記仇，也記恩?！睔W陽清怡極快地回答：“你對(duì)我用刑一次，救我兩次，我還欠你一次?！?/br>
    “你這女人，不知是蠢還是傻?！崩璐ㄍ崎T而出：“一刻鐘，快吃?！?/br>
    歐陽清怡端起熱騰騰的rou粥，淚珠滾進(jìn)碗里。她反手擦干，慢慢地笑開。

    “歐陽姑娘，你醒了么？”

    歐陽清怡從漫長(zhǎng)的回憶中回過神來，聽出是云鏑的聲音，看了看周身的衣裳，下床開門：“云公子，我沒事了?！?/br>
    云鏑清朗的面容微微發(fā)紅，他理了理鬢發(fā)：“那就好，你忽然暈倒，我，呃，我們都擔(dān)心你是不是有暗傷。黎川那廝善審訊，對(duì)你用了什么隱秘的刑法？你盡管告訴我，我去幫你出氣！”

    歐陽清怡忙攔住他：“不，云公子，我只是太累了，并沒有什么傷。你不用去找黎副將，放他走罷?！?/br>
    云鏑的目光落在她搭在他肩膀的手上，太瘦太白了，蘆葦芯似的。

    歐陽清怡以為云鏑不信，急了，擼起兩邊的袖子：“我真的沒有傷，你看?！?/br>
    肌膚細(xì)膩白皙，如上好的白綢。云鏑仿佛眼睛被刺，急急閉目轉(zhuǎn)身：“歐陽姑娘，我信你。”

    “那么，黎副將能走了么？”

    云鏑的聲音仿佛發(fā)燒了：“他走不了。”

    “為什么？”歐陽清怡的心提起來。

    “因?yàn)殄Ｅ_(tái)楨以明日天亮為限，帶走了我meimei。而黎川則作為人質(zhì)，必須留在明州。等我meimei明日平安歸來，他才能離開?！?/br>
    “若是云意姑娘不回來呢，你們就殺了他？”

    云鏑沒有回答，這得由父親裁決。

    “咦，哥哥你怎么在這里，父親找你呢，你做什么臉那么紅？”云滟輕快地走進(jìn)來，身后跟著拎了食盒的丫頭。

    “唔，日頭太曬了。”云鏑有些不自在：“你陪著歐陽姑娘罷，我去尋父親?！?/br>
    歐陽清怡向前移了兩步，云鏑已經(jīng)大步流星消失在庭院之外。

    “怡jiejie?！痹其儆H熱地拉住歐陽清怡的手臂：“我是云家的小妹云滟，你可以喚我姮兒，大夫說你這段時(shí)日缺衣少食，思慮沉重，所以氣虛體弱，風(fēng)寒侵體，需要好好補(bǔ)一補(bǔ)。你看，我給你拿了好吃的，你餓了罷？”

    歐陽清怡連忙道謝，云滟扶著她回房：“怡jiejie就別再道謝了，你一行禮，我還得還禮，咱們禮來禮去，行到睡覺都行不完?！?/br>
    “那就聽姮meimei的?！睔W陽清怡莞爾。

    “叢露，把菜都端出來。”云滟一遍吩咐，一面活潑地跟歐陽清怡介紹著明州：“城中有一處高山，名喚浮羅山。山中種著一大片梅林，有臘梅，胭脂梅，還有幾株珍貴的綠萼梅。山下有自澄水引來的內(nèi)湖，風(fēng)景絕佳。等你身體好了，我們一同騎馬出游?！?/br>
    歐陽清怡被她如珠落盤的清脆聲音引得向往起來：“綠萼梅，我還未曾見過。”

    “那你得更加注意休養(yǎng)了。”云滟指著菜肴：“這是我們明州的腌蘋菜，可好吃了。還有這個(gè)清蒸排骨，鐵鍋牛腩，是jiejie的丫頭叢綠做的，她廚藝一絕，保準(zhǔn)你吃了還想吃?！?/br>
    歐陽清怡已經(jīng)許久未曾見過如此多的佳肴了，直感覺五臟六腑都在催她動(dòng)筷，再加上云滟的殷殷盛情，歐陽吃了兩碗飯，喝了一碗湯水，肚子都鼓起來。

    “我吃撐了?！睔W陽清怡止住云滟還要給她添飯的舉動(dòng)：“你扶我一下，我站不起來了。”

    云滟咯咯笑：“有我在，怡jiejie胃口好，以后我常常來陪怡jiejie吃飯?！?/br>
    叢露在一旁打趣：“咱們二姑娘就有這個(gè)本事，逗人開心。歐陽姑娘有事不要憋在心里，只管同二姑娘說?！?/br>
    歐陽清怡躊躇著，她想問云將軍會(huì)如何安置黎川，又覺得云滟一派天真，大約什么也不知道，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云滟看歐陽清怡沉默，當(dāng)她累了，不再叨擾，起身離開。

    蒹葭閣回歸寧靜，歐陽清怡看著天邊的暮色，心想，還是等等明日罷。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子夜流星

    第一縷天光從云層中射下來的時(shí)候,澹臺(tái)楨抱著熟睡的云意，回到了明州城下。

    云鏑要接過云意，澹臺(tái)楨不讓：“莫把她弄醒了?！?/br>
    “哼,小時(shí)候我不知抱過她幾回了，用得著你提醒?！痹歧C嗤之以鼻。

    澹臺(tái)楨沒搭話，小心翼翼地將云意放到馬車上，反身對(duì)云鏑行禮：“有勞大伯和妻兄照看，等一切大定，我回來接她?！?/br>
    妻兄,呵，他還真不客氣。不過澹臺(tái)楨彬彬有禮的樣子,挺奇怪的,怪——順眼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meimei心儀之人。云鏑干巴巴道：“大可不必,云家的女兒，我們自會(huì)保護(hù)。瀚?？ね踹@是收起狼皮,改做羊了？”

    澹臺(tái)楨凌厲的目光望過來：“現(xiàn)在不是在戰(zhàn)場(chǎng)上,我只待你們是我妻子的娘家人?！?/br>
    云鏑握緊了手中的槍：“澹臺(tái)楨,今時(shí)不同往日，再來一次,我未必會(huì)輸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