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綠啐了一口：“姑娘別理他！快死的人了還發(fā)什么狠，小心二姑娘再把你揍一頓！”

    云意轉(zhuǎn)頭看叢綠，忽地握住她的手：“澹臺懷瑾,他在哪？”

    叢綠看了看四周：“他這幾天忙前忙后，累壞了，我剛讓他回干爹家睡覺呢。”

    “你現(xiàn)在帶我去老李頭家。”

    叢綠不明所以，還是無條件地依從：“好，我現(xiàn)在帶姑娘去?！?/br>
    云意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叢綠，辛苦你呢,懷著孕呢，卻不得休息?！?/br>
    叢綠滿不在乎：“姑娘別被老話騙了,懷孕了總躺著不好,多走動才好生呢。我這胎坐穩(wěn)了之后乖得很,除了累些沒有不適?！?/br>
    云意笑笑：“那我就放心了。”

    兩人乘坐馬車走在路上,解除危機(jī)之后的明州城喜氣洋洋，到處可以聽見歡快的語調(diào)。叢綠掀起車簾,指著前面對云意說：“姑娘,你看,前面還有老翁推著炮仗出來賣，過年似的。解藥配方已經(jīng)拿到,大家服了解藥,都會毒散痊愈?！?/br>
    云意順著叢綠的方向看去，只見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中,來來往往的人群買著不同的東西,臉上是同樣的笑容。

    “是的,都會好起來。”

    澹臺懷瑾仿佛好幾年沒睡覺了，一沾上枕頭就不省人事。正睡得香甜,忽地耳朵一陣疼痛，他不耐煩地拍過去：“別吵爺睡覺，小心爺砍你的頭?！?/br>
    這下他另一只耳朵也疼起來，熟悉的聲音咬牙切齒：“好啊，我倒要看看你這位爺，要怎么砍我的頭?！?/br>
    澹臺懷瑾頓時(shí)清醒了，笑嘻嘻地拿下叢綠的手，握在手里：“別別別，砍我的頭也不能砍你的。怎么手這么涼，快坐下快坐下，我給你暖暖手?！?/br>
    叢綠抽出手：“別忙了，今日回來找你有正事呢。”

    “別又是云鏑找我罷？我已經(jīng)把活兒干完了，在表哥那兒都沒那么勤快?！薄安皇?。”叢綠搖搖頭：“是姑娘找你?！?/br>
    “表嫂來了？”澹臺懷瑾從床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裳：“我這就去見她?！?/br>
    云意立在院子當(dāng)中，正在看一叢新開的迎春花，嫩黃的花瓣上停著一白一紫兩只蝴蝶，上下翻飛，煞是好看。

    澹臺懷瑾快步跑過去：“表嫂，什么事兒？”

    云意轉(zhuǎn)過頭，清凌凌地看著澹臺懷瑾：“我想讓你，帶我去珞州，見澹臺楨?！?/br>
    “??？”澹臺懷瑾不解：“表嫂想去，自可以去呀，一封信過去，表哥恨不得飛過來接你呢?！?/br>
    “可是他現(xiàn)在不想見我，我卻想見他。見不到他，我心難安?！?/br>
    “這——這是怎么回事？”

    云意便將澹臺楨受傷的事兒說了，澹臺懷瑾一拍大腿：“表嫂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出去一會兒，你在這里等我的消息?！?/br>
    正要往外跑，叢綠追出來：“你的臉！”

    澹臺懷瑾一摸自己干凈的臉，趕緊跑廚房里抹層灰，才匆匆出門。

    老李頭聽到動靜，迷迷瞪瞪地走出來，只看見一陣風(fēng)刮過，門就關(guān)上了。

    “誰啊？”

    叢綠解釋：“是小李呢，他出去了?！?/br>
    “哦?！崩侠铑^正要轉(zhuǎn)身回屋，忽地看見迎春花旁站著一位裙擺飄飄的女子，驚訝地問：“嗯？迎春花成精了？”

    叢綠捂嘴笑：“您擦擦眼睛，看看她到底是誰？”

    “哦，是大姑娘啊?！崩侠铑^激動地語無倫次：“什么風(fēng)把你吹到我們家里來了？我們家沒有什么可招待姑娘的，叢綠，你去殺一只老母雞，啊，不不不，大姑娘是來找你說話的罷，我來殺我來殺?！?/br>
    “您別忙了?！痹埔庑χ棺∷骸拔衣宰妥撸依锏睦夏鸽u，還是留著給您吃罷?！?/br>
    老李頭渾濁的眼睛里噙著眼淚：“多虧了將軍，我們明州保住了，若是教康王攻下，我這把老骨頭怕是沒了。”

    云意安慰：“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同明州共進(jìn)退的?？低醵嘈胁涣x，必不會贏?！?/br>
    “干爹，您才解毒，合該多休息，我陪著姑娘即可?！?/br>
    “哎，哎，姑娘隨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李頭慈愛地說完，扶著墻走回屋了。

    叢綠問云意：“姑娘可餓了？”

    “沒有。”云意瞧瞧她的肚子：“你餓了？”

    叢綠不好意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這個(gè)月開始，就餓得很快，最多兩個(gè)時(shí)辰就得吃一頓。在藥棚忙活的時(shí)候，我都隨身帶著干糧，一有空就塞幾口?！?/br>
    云意起了好奇：“那么吃東西的時(shí)候，肚子會有反應(yīng)么？”

    “我如今四個(gè)月，還沒有什么反應(yīng)，但是我能感覺到，孩兒是高興的?！眳簿G頓了頓，眼里都是光：“等在思慎客棧安頓下來，我就要給他做小衣服小被子了，懷瑾說，這是頭一胎，無論男孩女孩，名字里都得有個(gè)‘初’字?！?/br>
    “真好。”云意微笑：“那你趕快吃東西，餓著孩子多不好?！?/br>
    “嗯，姑娘，你在院子里略坐坐，我去弄點(diǎn)吃的來?！眳簿G腳步輕快地走了。

    初春的陽光暖洋洋的灑在身上，那叢盛開的迎春花在陽光中努力地舒展花瓣，顏色似乎更嬌嫩了。云意坐在蒲葉編織而成的矮凳上，感受著溫暖的陽光，不知不覺出神：若是澹臺楨和她有了孩子，會是一副怎樣的光景。

    澹臺楨那般驕傲的人，一定希望他的孩子也是優(yōu)秀的。從小便要開始習(xí)文章，練騎射。若是個(gè)女孩兒，不知能否承受他嚴(yán)厲的教育，天天找她哭鼻子的話，她會心疼的。

    “姑娘，吃點(diǎn)糖糕暖暖肚子罷?！眳簿G端過來新蒸好的糖糕，熱乎乎香糯糯。

    云意吃了兩口，澹臺懷瑾就回來了。她立刻丟下沒吃完的糖糕，站起來問：“如何？”

    “表嫂，妥了。叢綠，給我倒杯水，渴死我了，我嗓子都冒煙了。”

    叢綠趕緊從屋里拿茶壺出來，澹臺懷瑾直接對嘴灌下去，一氣喝空。

    云意不錯眼地看著他。

    澹臺懷瑾緩緩神，對云意說：“暗樁那邊我聯(lián)系了，說我和叢綠要回珞州去，他們著手開始準(zhǔn)備，今夜便走。表嫂，你裝成叢綠，戴上帷帽，同我一起走?！?/br>
    云意兩眼瑩瑩，面上露出笑容來。

    珞州，留白居。

    澹臺楨一覺醒來，聞到了隱約的花香。他單手撐著起身，抬窗往外看。這一看，卻將自己看了進(jìn)去。

    窗戶左側(cè)，靠墻睡著一個(gè)纖細(xì)的人影。她穿著青布麻衣，粉黛未施，濃密的睫毛蝶翼一樣微微顫動。

    “小意？”澹臺楨輕輕地喚。

    云意立刻醒了過來，抬眸看到了澹臺楨。

    兩人隔窗對望，目光恍若纏綿的絲線。澹臺楨看著憔悴了些，胡茬拉扎的。云意緩緩上前：“你的傷怎么樣了？”

    澹臺楨面色一緊，啪地放下窗戶：“我沒事，你回去罷。”

    云意不依：“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走，除非你喚人把我丟出去。我就站在這兒，直到你開門為止！”

    這小姑娘，執(zhí)拗勁兒上來了。

    澹臺楨扶額苦笑：“我差人送你回去，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會嚇到你?！?/br>
    “我不怕！”云意的手貼著窗紙，努力去瞧里面的人影：“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怕?！?/br>
    “郡王，該換藥了?！庇衅蛷亩酥鴤庍M(jìn)來，聲音明顯有些顫。

    云意轉(zhuǎn)過門前，對仆從道：“把藥給我?！?/br>
    仆從正是以前在留白居伺候過的，認(rèn)得云意：“郡王妃，您怎么回來了？”

    云意還未答，里頭傳來澹臺楨的訓(xùn)斥：“不許給她！”

    仆從看著緊閉的房門，又看看云意，都快哭了?？ね踹@次受傷，脾氣大得嚇人。每一回?fù)Q藥都跟在閻王殿里走過一遭似的，下人們到了這個(gè)時(shí)辰都愁眉苦臉，靠著抓鬮決定誰來送藥。

    他今兒手氣欠，抽著了，偏偏遇到這么個(gè)情況。這不是把他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么？得罪了誰，他都沒好果子吃。

    “郡王，郡王妃，小的肚子疼，頂不住了，哎喲，哎喲?！毕氯税阉幏旁诘厣?，捂著肚子跑了。

    云意火氣上涌，她辛辛苦苦跟著澹臺懷瑾來到珞州，又潛進(jìn)留白居窩了半夜，不是為了吃閉門羹的！

    “開門！”

    屋里一片寂靜。

    云意抬手拍門，澹臺楨還是不聲不響。云意滿心的怒氣無處發(fā)泄，正要抬腳踹門，門恰好從里面打開了，云意那充滿怒氣的一腳，正正踹在了澹臺楨的大腿上。

    澹臺楨悶哼一聲：“你的力氣怎么變得那么大?！?/br>
    云意本想痛斥他幾句，低眸看到澹臺楨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纏著白布的右臂，頓時(shí)沒了怒火：“你的手——”

    澹臺楨背對著她，走到榻邊坐下。云意端起藥跟進(jìn)去，站在他旁邊。

    兩人一時(shí)無言。

    在云意的印象中，澹臺楨一直是嚴(yán)峻驕傲的，如格木山荒古不變的雪峰。這樣的人，如今竟然消沉如斯。

    云意禁不住往最壞的方向想，澹臺楨這只右手，真的殘了罷。他再也不能用右手舞刀弄劍，提筆寫字，也不能牽起她的手，走過春花秋月。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月影成雙

    無妨,他無法牽她的手，那就換她去牽他的。

    “楨郎，沒關(guān)系的,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澹臺楨轉(zhuǎn)過臉，暗沉的眸底閃過一絲光：“就算我變殘廢了也沒關(guān)系？”

    云意心中大痛，撲進(jìn)他的懷里緊緊抱著他：“沒關(guān)系，在我心里,你永遠(yuǎn)是英明神武的楨郎。別趕我走，讓我在這里照顧你,好么？”

    澹臺楨抬起手環(huán)住她：“你不怕,便留下?！?/br>
    “不怕的,我來給你上藥?！痹埔獍阉幎私?小心翼翼地給澹臺楨拆紗布。很快，一個(gè)可怖的刀傷呈現(xiàn)在云意面前,幾乎洞穿了澹臺楨的手臂。

    當(dāng)初他抽出刀刃的時(shí)候,該有多痛??？云意閉了閉目,留下一行淚來。

    “怕了？”澹臺楨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樣：“走罷，我派人送你回明州。”

    云意拭去腮邊掛著的晶瑩淚珠：“不是怕,是心里疼。但是此刻心里的疼,恐怕比不上當(dāng)時(shí)你承受的疼?！?/br>
    說完，動作輕柔地給澹臺楨上藥,時(shí)不時(shí)還問他一聲疼不疼。在她專注于上藥的時(shí)刻,澹臺楨緩緩揚(yáng)起嘴角,露出一個(gè)得逞的笑容。

    郡王妃來到留白居之后，留白居的下人們都松了一口氣?？ね醯囊粦?yīng)飲食起居都由郡王妃親自照料,他們不用再抓鬮，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給郡王換藥了。

    郡王不再蝸居，每日清晨都會由郡王妃陪著在府中散步，一日三餐都按時(shí)吃了，面上，也漸漸有了笑模樣。郡王的傷一日好似一日，郡王妃卻憔悴了不少，眼下青黑。

    澹臺懷瑾聽說后，送了一大堆補(bǔ)品給云意，云意面色古怪地道謝，收下了。清點(diǎn)完畢后，云意對著一屋子的補(bǔ)品犯愁。

    “怎么了？”澹臺楨緩步走進(jìn)前廳，一身海天藍(lán)的長袍，閑適舒緩。

    云意撇他一眼：“這些補(bǔ)品沒一個(gè)對癥的，給我也是浪費(fè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