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穿審判官的黑風(fēng)衣，但穿了一件同款的短上衣，和寬松長褲。短上衣外罩著一條又一條，至少六七條不同材質(zhì)的披肩，有毛線編織的，有毛氈的，有邊緣掛著流蘇的，將本就矮小的老狐人襯得像一團長了尖耳的圓球。

    梳葉·阿扎瑞，尖晶市審判庭總所，儀式科主任。從他與赤夏·瓦普斯不同的姓氏就能得知，兩人雖然都是狐人，卻不是同一種狐人。但兩人確實算遠方親戚，他是赤夏在儀式科飛揚跋扈的基礎(chǔ)。

    “林是個很好的年輕人，很好的儀式師，”梳葉評價，不受自家親戚的影響，笑了笑道，“很努力，他去年那篇畢業(yè)論文也給了我很大啟發(fā)，確實有著才能?！?/br>
    “可惜他入職以來都忙著出外勤拿補貼，沒有再出什么學(xué)術(shù)成果，”梳葉也有點小埋怨，“三個禮拜前，他在任務(wù)里使用的那個‘緘默三行’儀式，并不在他論文提過的可小型化儀式陣的范圍內(nèi)，這么看還是有在繼續(xù)研究，只是沒時間寫論文了?！?/br>
    “咳，”旱血雷突然轉(zhuǎn)了話鋒，“眼珠子只盯著補貼不好，但儀式科有人愿意出外勤確實是好事。”

    戰(zhàn)斗向的審判官苦于沒有儀式師愿意跟隨隊伍久矣，只要有選擇，大部分儀式師都會嘗試推脫上前線的任務(wù)。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一個，旱血雷不滿新人儀式師的金錢觀是一回事，愿意出外勤的儀式師被勸去寫論文又是另一回事了。

    “培養(yǎng)儀式師可不容易，”梳葉與他爭鋒相對，“早些年我的同事下屬出一次外勤任務(wù)死一個，你把他們還回來？”

    “……”旱血雷皺眉，“審判官都發(fā)誓愿為守衛(wèi)人類而捐軀?！?/br>
    “那你去找敲鐘霜鴉要新的儀式師吧！”梳葉站起來，拔高了聲音，“我倒寧愿我的下屬都和我一樣當(dāng)‘膽小鬼’！”

    “膽小鬼”梳葉，是儀式科主任的稱號，可能也是他活到七十五歲高齡的原因。

    旱血雷終于無言以對。

    儀式師在戰(zhàn)場上總是先被集火的那一個，這個客觀現(xiàn)象讓各座城市的審判庭都減少了儀式師的外勤任務(wù)。

    兩人的對峙讓觀察室里的氣氛隱隱凝滯，直到灰翠發(fā)話。

    “林的日程是靠他自己和上司安排，梳葉主任你覺得林需要多分配一些時間給研究與學(xué)術(shù)，你應(yīng)該去和林討論。”他先對梳葉說，然后又對旱血雷道，“每個審判官都發(fā)誓為人類捐軀，這不是我們要不顧情況和他們的安全，就讓他們上戰(zhàn)場的理由。身為上級，必須謹(jǐn)慎做出判斷。”

    “是，”梳葉說，坐了回去，“我會找時間和林談?wù)勥@件事?！?/br>
    “對不起，”旱血雷十分羞愧，“我會謹(jǐn)慎的，審判長閣下?！?/br>
    以二十多歲的年紀(jì)，教訓(xùn)兩個老年人，灰翠只感到頭疼。但現(xiàn)在這個局面只能由他主持，他不得不繼續(xù)道：“那么，關(guān)于林是否走漏了消息這件事的討論，結(jié)果是？”

    “不是林，”梳葉道，“他確實缺錢，但那是他正常上班……外加拿補貼，能賺到的錢。他兄弟的病情沒有危急到必須立刻用錢的地步。就算他或他兄弟有哪個病危，他如今也不是那個什么都沒有的孤兒，他的人脈足夠他在緊急情況下借到足夠的錢，他沒有鋌而走險，出賣審判庭的必要?！?/br>
    “我也這么覺得，審判長?！甭语L(fēng)秘書插嘴道。

    “那就暫定觀察吧，”灰翠道，“但如果不是林，方鈉市也沒有查出叛徒來的話，尖晶市知道‘海螺’要轉(zhuǎn)運來封印這個消息的，只有我，掠風(fēng)，梳葉主任，明主任，和元壺主任了。”

    明·卡勒是封印科主任。

    元壺·朗伊爾德是通訊科主任。

    昨晚灰翠將“海螺”帶到指定的封印室后，他們五個可能走漏消息的人，全都在接受監(jiān)控的情況下離開了審判庭總所，就為了防止他們里應(yīng)外合，協(xié)助畸變教派奪走“海螺”。

    但這五個人都是久經(jīng)考驗的戰(zhàn)士，特別是灰翠這位審判長，很難想象他能在矛盾雙生的注視下找到背叛機會。

    “必須盡快找出這個叛徒，”灰翠看向在場的所有人，淡粉色的眼眸凝起一層寒霜，“銀月少女渴求‘海螺’已經(jīng)太久，為得到祂的嘉獎，畸變教派將不惜一切代價獲取它。尖晶市作為今年的封印點已經(jīng)暴露，‘海螺’必須盡快轉(zhuǎn)移，但沒有找出叛徒的話，下一次轉(zhuǎn)移同樣不會安全。”

    “是?！庇^察室里其他三人回道。

    話是這么說，但如何找出這個叛徒，灰翠目前毫無頭緒。

    包括他在內(nèi)的五個知情人，全都在測謊儀式陣走了一遭，這個源血之母領(lǐng)域下，能監(jiān)控心跳脈搏，和些許大腦活動的儀式，沒有給出任何異常反應(yīng)。

    灰翠并不認(rèn)為測謊儀式不會出錯，但他不覺得他認(rèn)識的這些人是能隱瞞過測謊儀式，撒謊成性的人。

    包括林，最后那一段話，林確實真情流露了。

    ***

    真情流露的林，離開訊問室后，去了盥洗室。

    他按照流程從隔間出來，去洗手池前洗手，仿佛不經(jīng)意地抬頭看向鏡子。

    鏡子里的他，繃帶邊緣依然看得出有些潮濕。

    幸好。

    林慶幸著。

    今早醒來后，他就用自己那面舊鏡子，處理過自己的情緒。

    昨晚確定那股力量對他自己也能用后，他就在思考應(yīng)該如何去運用。經(jīng)過一番仔細(xì)計算，他認(rèn)為首先要確保的，是他邪神的身份不會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