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渾身癱軟在地上，手里包袱皮落地散開。

    黑皮瓦罐嘭的摔碎成幾塊，灰白海砂飛濺。

    光澤瑩潤的鮫人珠，滴溜溜的滾落。

    聽了寡婦的叫聲，數(shù)十個(gè)粘在rou塊上的人，齊齊轉(zhuǎn)向這邊。

    “春娘，老福，救救我們?！?/br>
    他們的肢體都粘在rou塊上，小掛件晃悠。

    隨著他們齊齊的喊聲，雨中的巨大怪物轉(zhuǎn)過身。

    春娘啊的慘叫，但腿軟得像是面條。

    老福拖著她又跑了一步，眼見那怪物追了上來。

    他臉上rou一抖，撒開了春娘的手。

    大難臨頭各自飛，他能回來救這蠢婆娘已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阿福彎腰從地上撿了兩粒最大最圓的鮫珠。

    準(zhǔn)備離開。

    下一瞬，腿卻被春娘抱?。骸皠e丟下我?！?/br>
    她自己爬不起來，也不許老福走。

    雨幕，沖刷掉了遠(yuǎn)處怪物上粘稠的黑紅血醬。

    露出青白的本體。

    補(bǔ)骨還魂的怪物，朝著這邊追來。

    老福和春娘撕扯了兩下，看見怪物越靠越近。

    他一把扯下春娘脖子上的魚骨墜。

    扔向逼近的怪物。

    這是村長的兒媳給水生漁村村民的護(hù)身符。

    據(jù)說可避晦氣。

    他們常年接觸鮫珠從未出事，便是仰賴此物。

    老福曾見這怪物捉人時(shí)，被魚骨吊墜燙傷逼退。

    他的動(dòng)作十分有效。

    追來的怪物止步，避開了吊墜。

    趁著空擋，老福手上動(dòng)作不停。

    他扼住妻子春娘的脖子，扯著她的頭發(fā)在地上一撞。

    磕得昏呼呼的春娘撒開手后抽身就跑。

    春娘后腦生疼，從暈眩中醒來時(shí)，便看見了一張臉。

    一張秀美的女人臉。

    這臉的主人被老福所逼，三個(gè)月便生下了一個(gè)半人半魚的怪物。

    春娘不敢問罪丈夫，只偷偷拿了兩枚鮫珠和在采珠場的男人做了交換。

    換這剛分娩不久的雌性鮫人去死。

    春娘還分得了一罐子熬出的油。

    春娘癱坐在地。

    從rou塊上探出身子的雌性鮫人，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她，張開了無目的雙眸。

    作為第一個(gè)失去了護(hù)身魚骨的人，春娘享受到了最佳待遇。

    她被雌性鮫人拼湊的手臂擁入懷中。

    曾經(jīng)受過的痛苦，編織成夢，將黑瘦的春娘整個(gè)拉入其中。

    春娘融化進(jìn)了粘稠的身體。

    與雌性鮫人骨血相連，感同身受。

    一滴淚水，從春娘畸形的眼眶滑落，絕望凝聚于臉上。

    雌性鮫人唇角緩緩揚(yáng)起，抬頭看向老福逃走的方向。

    在她的肩頭，有一張小小的臉，額上粘著黑色胎發(fā)。

    和雌性鮫人一塊笑了起來。

    ……

    老福一路狂奔。

    村長在島上有特別的地位，村長的家也十分特殊。

    修筑在一處崖壁下。

    精心種植著繁茂的花木。

    還有著島上最好的院子。

    環(huán)繞院子，有一圈白。

    是那種特殊的魚骨。

    比起他們歪七扭八的窩棚，這院落富貴得不像話。

    一磚一石，都是他們運(yùn)來，親手修筑。

    老福面無人色跑到這處時(shí)，村長家已經(jīng)站了好些人。

    都是腿腳好的青壯年。

    老?？匆娺@么多人，心里一定。

    望向站在人群中央的村長。

    村長眉頭緊鎖，大致聽了事情的過程，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去。

    “是不是你這賤婦使壞？”

    村長進(jìn)到屋中，一通怒喝。

    衣著富貴的鮫女渾身一抖，下意識(shí)藏身在丈夫身后。

    “不，父親，我沒有?！?/br>
    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解釋道：“我已與那些……怪物毫無干系?！?/br>
    她一雙眼睛水靈靈好看得緊，帶著非人類特征的臉上滿是忐忑不安。

    她說著話時(shí)，后退了一步。

    腳步不穩(wěn)，裙子晃蕩，露出裙下一雙小腳。

    她丈夫憐惜她斬尾重生出來的腳，上前一步擋在了她的面前。

    “爹，你別怪她，她盡力了?！?/br>
    兩年來，不停誘著曾經(jīng)的同族來送死。

    只為與出身劃清界限。

    如此深情厚誼，他怎能不感動(dòng)相護(hù)。

    村長看著兒子，手顫抖兩下。

    此時(shí)倒是村長的老妻出來圓場。

    “好了，現(xiàn)在不是吵的時(shí)候?！崩蠇D臉色難看。

    “阿鮫傷成那般模樣，外邊又如此危險(xiǎn)，吵什么？”

    她又看向那鮫女：“現(xiàn)在如此，你還不快想想辦法？”

    鮫女面色惶然。

    嘴唇囁嚅。

    她的丈夫輕聲道：“你快想想辦法吧，怎么阻止外邊的怪物?！?/br>
    聽聞怪物兩個(gè)字，鮫女瑟縮了一下。

    許久才道：“魚冢神異，是鮫……那些怪物的圣地?！?/br>
    “里面有靈珠，可克制妖邪。”

    鮫女一字一頓的說完，便看見公婆和丈夫齊齊松了口氣的表情。

    內(nèi)心怦怦跳著，她不敢再呆在這。

    急忙轉(zhuǎn)身道：“我，去看看阿鮫?！?/br>
    往常她最討厭的兒子，倒是成了她現(xiàn)在逃避的借口。

    村長面色不善，看著綾羅裙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