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白發(fā)老翁后的，是一個咳嗽不停的年輕人。

    接著，是一個斷臂殘疾中年。

    趙鯉瞳孔驟然一縮，此人她認(rèn)識，是京中百戶馬亮。

    他手臂齊根而斷，斷處滲出的血還很新鮮。

    馬亮亦不反抗，跪在欄桿邊，扭頭對持刀的靖寧衛(wèi)道：“你小子可別猶豫，刀快點(diǎn)，別叫我受痛?！?/br>
    聽他話，盧照呼吸驟然沉重幾分。

    “得嘞?！?/br>
    答得輕松的靖寧衛(wèi)校尉，臉上熱淚滾滾。

    “馬大人，走好！”

    話落，刀亦落。

    馬亮斷首血管抽搐著落入池中。

    整整九人下去，翻騰的血池平靜下來，那隊靖寧衛(wèi)又退走。

    趙鯉再裝不出淡定模樣，扭頭看盧照。

    盧照故作輕松一聳肩：“穩(wěn)定，總要付出些代價?！?/br>
    “以老弱病殘換得安定，不虧?！?/br>
    “馬亮前些時日任務(wù)受傷廢了?！?/br>
    所以成了血祭的消耗品。

    趙鯉默默在心中將盧照未竟之言補(bǔ)完。

    老弱病殘，無論平民或是官員。

    這樣的可怖血祭，在鎮(zhèn)撫司中進(jìn)行得如此順利自然。

    趙鯉頭皮都發(fā)炸。

    木偶一樣跟著盧照行走血池之上的白石道。

    連盧照叮囑她莫要失足掉下都沒注意。

    行過長長階梯，踏進(jìn)殿宇之前趙鯉曾想轉(zhuǎn)身逃離。

    但她最終還是踏過了門檻。

    終究要看看這殿中供奉的究竟是什么。

    今日逃走，她還得尋機(jī)回來，何必折騰。

    守候殿門前的金衣侍衛(wèi)眼上蒙著黑布，面容褪去了青澀，成熟到苦大仇深。

    趙鯉視線自他臉上掃過，一言不發(fā)。

    出乎意料的是，前殿并無供奉神像。

    而是一間公堂，格局與原鎮(zhèn)撫司中公堂相類。

    進(jìn)門趙鯉便聽見一個驚驚乍乍的聲音。

    “好刀，好刀??！”

    須發(fā)皆白的老道士一身鶴氅，側(cè)對正門，手中握著的正是趙鯉佩刀。

    盧照立在堂下，恭敬道：“真人，昨日從柳溪村遺址尋到的姑娘帶來了?！?/br>
    玄虛子急急扭頭來看，頓時眼前一亮：“小姑娘，你師從何門何派？”

    不得不說，看見玄虛子變化不大，趙鯉松了口氣。

    她將對盧照的說辭，對著玄虛子重復(fù)了一遍。

    玄虛子撫須，上下打量趙鯉一番。

    “好根骨，好苗子?！?/br>
    他樂呵呵直點(diǎn)頭，但隨便一個人便收入門下這種事情并未發(fā)生。

    現(xiàn)如今各種教派，土霸王一般各據(jù)一處。

    北地遼城的白蓮教，朱提一帶活動的多子鬼母，水宛更是折騰出一個勞什子鬼城隍。

    誰也不知眼前的是人是鬼，玄虛子再看趙鯉順眼再缺人手，也心生顧忌決意先考察一二。

    “來，你的刀還你?！?/br>
    趙鯉上前，在玄虛子面前看見了自己隨身帶著的一堆零碎物件。

    信使燈籠、陰差的馬頭鈴等等。

    玄虛子看得出這些東西似有不凡，但他未當(dāng)回事，都還給了趙鯉。

    盧照見狀，也將她裝東西的革囊遞來。

    趙鯉摸到革囊中那枚千戶腰牌頓了一頓，盧照開口道：“裝什么不行，裝靖寧衛(wèi)?！?/br>
    “一來你年紀(jì)小小，哪有這年歲的千戶。”

    “二來，腰牌樣式也不對?！?/br>
    “還有，靖寧衛(wèi)名聲可不好聽。”

    “便是行走江湖想尋個身份，也不必偽裝成靖寧衛(wèi)?！?/br>
    “丟了那破玩意吧，一眼露餡?！?/br>
    盧照噼里啪啦說了一堆，趙鯉再看他時，他已別過頭去。

    這個世界的盧照，主打的就是難得糊涂和關(guān)他屁事。

    不必費(fèi)心瞎編腰牌出處，趙鯉省事不少，輕聲謝過盧照。

    一旁站著的玄虛子道：“那，阿鯉隨我回欽天監(jiān)吧?！?/br>
    他不忍趙鯉這樣看著涉世未深的姑娘，呆在鎮(zhèn)撫司中。

    盧照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趙鯉并沒有立刻答應(yīng)，她還要找找和她一同來此的于清骨骸，更關(guān)鍵的是，那惹事的銅鏡碎片。

    這時，殿頂鐘聲又響。

    不必盧照出手，趙鯉便被玄虛子按住腦袋：“鬼王歸位?！?/br>
    趙鯉識趣，垂首閉目。

    與方才一樣，羽翼颯颯從頭頂飛過，直入后殿。

    趙鯉聽見一陣讓人牙酸的咀嚼聲。

    詭王食詭，似乎也不稀奇。

    今日接受的驚喜太多，趙鯉閾值已經(jīng)又拔高一籌。

    面無表情聽著后邊咀嚼之聲停住。

    再站起來，玄虛子像是一刻也不想多呆，要趙鯉跟他回欽天監(jiān)。

    只這耽擱的時間。

    殿外響鑼凈鞭齊響，一隊侍衛(wèi)進(jìn)了殿中。

    一身玄色蟒袍，周身冷酷銳利氣勢的男人緩步拾階而上。

    風(fēng)拂起他身后的大氅，時間仿佛都凝固。

    男人抬眼，望向趙鯉。

    趙鯉垂眸避開他的視線，手在袖中緩緩收攏成拳。

    心中喚道：“沈晏。”

    第812章 為敵

    面頰消瘦的男人面容未見蒼老，依舊英俊至極。

    但陰鷙之氣，遠(yuǎn)勝于十一年前趙鯉熟知的那人。

    如果說趙鯉熟悉的沈晏冰殼下還有柔軟之處，眼前的這個便是淬煉的寒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