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十四。

    盛京城籠罩一片雨幕之中。

    明日宮中有厲祭，但與百姓無關。

    照舊厲祭當有百官參加。

    不過隆慶帝有旨，宮中厲祭頻繁，未免縟節(jié)，免了官員的陪祭伴喪。

    又有詭事橫行后，中元不再允許設祭。

    中元節(jié)已名存實亡。

    因此雖已是七月十四，但官員和百姓都沒察覺與平常有何不同。

    烏云壓頂，暴雨如注。

    傾斜而下的雨水，形成一道雨水簾，淹沒了街道。

    兩個靖寧衛(wèi)身披蓑衣，吊兒郎當立在拒馬后，查驗往來的行人車馬。

    十年來，靖寧衛(wèi)對抗詭事一直沖殺在第一線。

    詭事頻發(fā)的前三年，傷亡太重。

    從前的老差人十不存一。

    為了填補人手，不得不降低了準入門檻，從京營挑選。

    誰都知道靖寧衛(wèi)是當今天下有數(shù)的苦差，少有人愿意。

    這般情形下，泥沙俱下，精銳之外素質良莠不齊。

    舊時城市排水系統(tǒng)差，一遇大雨便水淹半城。

    這兩個靖寧衛(wèi)立在過膝蓋的污水中，早已不耐。

    見一輛馬車駛來，掛張臭臉上前詢問。

    聽得是太常寺卿馮鈺的車駕，這才臉色緩和了些。

    “對不住了馮大人?！?/br>
    道著歉，左邊生著兩撇小胡須的靖寧衛(wèi)拉開蓑衣。

    “您看見過這女子嗎？”

    他敞開的蓑衣里，貼身放著一張通緝文書。

    馮鈺撩開車簾，不客氣也不熱絡地答道：“不曾，請放行，本官要去準備厲祭事宜?！?/br>
    兩個靖寧衛(wèi)雖得了答案，但顯然是不信的。

    告罪一聲，個子稍矮的撩開青布簾便要上車查看。

    馮鈺親隨和車夫，都露出些不悅之色。

    但靖寧衛(wèi)跋扈不是一天兩天，加之馮鈺都未說什么，兩人更不好發(fā)作。

    啪嗒。

    被水泡得沉甸甸的皂靴，踩上馮鈺馬車的車板。

    矮個靖寧衛(wèi)仔細查看一番后，將視線放在腳下。

    他正欲抽刀插入車板縫隙時，后邊突然傳來sao亂。

    他用刀查驗的動作，霎時停住。

    探頭去看，便見一輛馬車車軸斷裂。

    里邊一個穿薄衫的女郎，滾進了水中。

    姑娘嗓子嘶啞求救，身上春衫貼rou，露出好身段。

    這靖寧衛(wèi)嘿了一聲，躍下車去：“馮大人，打擾了?！?/br>
    他朝那坐在雨中的女郎走去：“我看此女說不得有嫌疑?！?/br>
    他自顧自說完，與同僚相視一笑，舉步朝那走去。

    馮鈺一雙暗沉沉的眼，淡然看了看后邊，放下車簾：“走吧。”

    過了此處查驗，馮鈺到了太常寺在宮門西南設置的官署。

    太常寺官署并不在此，后來隨著頻繁的厲祭，為了便利索性將官署搬到了這背靠宮門之處。

    馮鈺官已不小，馬車一路進去無人阻攔。

    淋得濕漉漉的車，停在馬棚中。

    下車前，馮鈺像是想到些什么，對車夫道：“你去買些點心，車便留在此處?！?/br>
    本該在馬棚干草上睡大覺的車夫，再不樂意也得去。

    馮鈺領著親隨離開。

    許久，馬車底傳來些細碎的聲響。

    借著雙指力量攀在車底的趙鯉松手，掉落在馬棚干草上。

    她一身青布男裝，青天白日沒帶什么遮臉的面具惹眼，腰后懸掛革囊。

    就地一滾，滾進草堆后，再從草堆里站起來的，便是一個青衫小廝。

    看著年歲小，皮膚發(fā)黃，一雙粘連過的瞇縫眼。

    摘去身上粘著的干草，她摸了摸后腰代表太常寺仆役的小木牌，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

    太常寺中，恰逢畜牧院來送祭祀用的牲口。

    白馬黑牛這般等級，暫是湊不齊了。

    但白羊黑豬還是有的，還有兩只黑犬拴在一角。

    負責接收的小吏忙得暈頭轉向，方歇了一口氣，馮鈺親隨又來傳話。

    “李管事，上次祭祀的黑豬竟有生病的，你究竟仔細驗看沒有？”

    這小吏嘴巴一苦，吃了黃蓮心似的想喊冤。

    天可憐見，厲祭之事是鎮(zhèn)撫司沈大人親自下令，那尊活閻王在頭上，他哪次敢疏忽。

    但位低小吏無口辯駁，賠笑道：“馮大人放心，我這就查看?！?/br>
    他提步欲走，卻又被叫?。骸榜T大人說，需一盞黑狗血?！?/br>
    這話馮鈺的親隨時壓低了聲音說的。

    李管事心中暗罵，王八蛋要東西就要東西，還先尋他錯處是為甚？

    他心中罵罵咧咧，沖馮鈺親隨背影啐了口唾沫。

    隨后一指門前路過的小矮個仆役：“你，去兩盞黑狗血！”

    親自去落人話柄，他必是不愿的，自得指個替罪羊，還能扣下一盞。

    那路過的小矮個仆役，乖順點頭，用沙啞聲音道：“好?！?/br>
    第820章 混入2

    太常寺，大景初年太祖所置，后改司為寺。

    分盛京太常寺與承京太常寺，負責禮儀以及宗廟祭祀事務。

    明日將行厲祭，恰逢畜牧院送來祭祀用的白羊黑豬，廬牲令天未亮便十分忙碌。

    這廬牲令是個矮個中年人，加之皮膚黑，穿著太常寺黑色官服遠看像顆黑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