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耀仰著臉吹著風(fēng)，道：“你家大小子后來無驚無險地就給放出來了，還好沒讓你賣房子賣地?！狈骄S道：“慚愧慚愧，都是當(dāng)日陸大人給指了一條明路，救了我全家性命，倒教我不知道怎么謝你了，還有你送來的藥，也著實管用?！?/br>
    陸耀道：“以你我的交情，舉手之勞罷了，別放心上?！庇中Φ溃骸澳阍隗A站里收來的那個姑娘，現(xiàn)在可大好了？”

    方維道：“托蔣大夫的妙手，現(xiàn)在身體好多了。”見陸耀托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他，又補(bǔ)充道：“在我家管一些煮飯灑掃的雜事。”

    陸耀“哦”了一聲，笑了一笑，也不再問。小宦官用托盤呈上來兩盞茶，陸耀拿了一杯飲盡了，又遞了一杯給方維，回頭吩咐道，“再上兩盞來。”

    正說著，兩個小宦官前頭挑著紅燈籠，黃淮帶著四五個掌事走了進(jìn)來，穿著五毒艾虎補(bǔ)子蟒衣，其余人等也都穿著大紅色貼里，氣派非凡。方維立即跪下了，陸耀也躬身到地。黃淮擺了擺手道：“都起來罷?！庇窒蛑懸溃骸瓣懼笓]請隨我來?！?/br>
    方維在文書房里吃了晚飯，又零碎有些奏折呈上來，他一封一封按規(guī)矩看過了，分裝完畢，轉(zhuǎn)身一看，文書房內(nèi)竟是已經(jīng)空無一人。眼看已是到了二更天，換班的人還沒來，他只得在椅子里枯坐著等。

    二更鼓剛過，忽然有個人急匆匆地進(jìn)了屋子，方維抬眼看時，正是文書房掌事太監(jiān)。他連忙起來躬身，掌事卻道：“你還在，太好了。便要讓你去一趟?！?/br>
    方維道：“去哪兒？”

    掌事道：“隨督公去趟北鎮(zhèn)撫司。”

    方維趕忙出來，整理一下衣帽，掌事道：“來不及了，趕緊去督公值房?！币化B聲地催促。方維小步快走到了黃淮的值房，見黃淮已經(jīng)換了一身圓領(lǐng)補(bǔ)服，待要跪下見禮，黃淮道：“不必了，隨我來?！?/br>
    有小宦官在門口備下了肩輿，黃淮上去坐了。方維只在后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到了宮門，又有幾頂轎子候著，黃淮上了軟轎，叫方維也上了身后一頂。

    轎子搖搖晃晃的，方維掀起轎簾，見是去北鎮(zhèn)撫司的路，心中正自盤算著，轎子便落了地。

    方維下得轎來，又服侍黃淮下轎，黃淮道：“你隨我進(jìn)去，不要多話?！?/br>
    方維在路上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開口，便點頭道：“小人謹(jǐn)遵教誨。”

    北鎮(zhèn)撫司門前，兩邊已有錦衣衛(wèi)點起火把，火光下陸耀站在門口，躬身一揖，道：“下官已經(jīng)派人去請我們劉大人了，督公請進(jìn)內(nèi)堂休息，劉大人即刻便到?！?/br>
    黃淮點點頭，陸耀在前頭帶路，將黃淮請進(jìn)內(nèi)堂坐了，方維站到一邊。陸耀吩咐手下上茶，黃淮道：“茶便不用了，將程若愚帶上來吧?！?/br>
    陸耀道：“是?！北惴愿朗窒聨讉€百戶道，“快去里面把人提過來?！庇洲D(zhuǎn)身向黃淮行禮道：“程若愚在這里關(guān)了幾個月，身上免不了有些臟臭，我們自然是沒有什么，只怕污了督公您的眼目，不妨讓小的們先給他洗洗，弄干凈些。”

    黃淮道：“不必了，萬歲爺有旨意，讓我們來問他話，便叫他現(xiàn)在就過來罷。些許氣味，不要緊的。”

    第33章 陳情

    黃淮對著陸耀道：“陸指揮, 你也坐?！庇洲D(zhuǎn)頭向著身后的方維，吩咐道：“今晚上的話，你心里記著?！?/br>
    方維答應(yīng)著, 過了不一會兒, 便聽見外邊一陣丁零當(dāng)啷的聲響由遠(yuǎn)及近，伴著一股惡臭，兩個百戶夾著個囚犯走了進(jìn)來。

    方維定睛一看, 其中一個便是上次去往南京一路同行的蔣百戶。中間的囚犯穿一身灰撲撲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囚衣，帶著手銬腳鐐, 須發(fā)蓬亂, 看不清臉面, 想必便是程若愚了。兩個百戶放了手，他便直直地?fù)涞乖诘叵隆?/br>
    黃淮皺了皺眉頭，陸耀在旁陪笑道：“我們北鎮(zhèn)撫司只管司獄，人來了之后便打著問，問完了原是要交給有司的, 只等旨意下來?！?/br>
    黃淮掏出手絹來半掩著口鼻，揮揮手道：“將他刑具去了罷?！标懸粩[手，蔣百戶便從腰里解了鑰匙給他開了手銬腳鐐。

    程若愚用手撐著爬了起來, 腿卻不聽使喚, 小腿上像是受了重傷，膝蓋以下都是褐色的層層血跡, 將囚衣染的透徹。

    陸耀道：“這人有些犯上之語, 因此眾人氣不過, 給他上了頓夾棍?！?/br>
    方維再看程若愚的腿, 估摸著他脛骨已經(jīng)折斷了，起不了身。黃淮對著兩個百戶道：“你們先下去罷, 將門關(guān)了?！?/br>
    程若愚撐著身體，抬眼往上瞧著，黃淮便朗聲道：“我是在宮里司禮監(jiān)做事的，奉了圣上口諭，前來問你的話，你倒要老實回答?！?/br>
    程若愚聽清楚了，渾身便是一顫，便要強(qiáng)撐著跪起來。黃淮剛想說不必了，程若愚便開了口說道：“罪民拜見公公。還請公公行個方便?！?/br>
    他聲音嘶啞，字句卻是咬的清楚。黃淮道：“什么方便？”

    程若愚道：“罪民蓬頭垢面，殊為失禮。便請公公容囿罪民先整理儀容，再答公公的話?！?/br>
    黃淮嗯了一聲，便是準(zhǔn)了，程若愚將手費力地抬了起來，將胸前披散的頭發(fā)慢慢向上盤。他手抖得厲害，到得一半，手里的頭發(fā)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