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慶掙扎著想爬起來，卻一時(shí)動(dòng)不得，臉色都變了，急急地道：“是我表舅，可是……”

    瞎眼男人突然像是全身都沒了力氣，他在方維面前跪倒在地，連連磕著頭道：“這位一定就是宮里來的公公了。我求求你，不要把小菊給帶走……”

    他磕著頭，便哭出來了，眼淚順著皺紋橫豎淌了一臉。他舉起袖子在臉上胡亂的擦。

    小菊也跟著跪下了，兩眼含著淚：“公公，我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民女，是我……不想去做宮女?！?/br>
    方維愣了一下，漸漸明白了，微笑著看王有慶。

    王有慶跺腳道：“這是怎么說的呢。表舅，小菊，你們?nèi)`會(huì)了。我們是從宮里來的沒錯(cuò)，可不是來選宮女的。”

    跪著的兩個(gè)人抬起頭來，將信將疑。方維笑道：“的確誤會(huì)了，我的確另有差事。”見他們臉上還是驚疑不定，又補(bǔ)上一句：“便是選宮女，就看在你是王有慶的親戚份上，也不選你家的就是了?！?/br>
    他們這才放下心來，長出了口氣，小菊的爹忽然又道：“公公，還請(qǐng)……寬恕我這……”

    王有慶過來把方維攙了起來，方維道：“咱們找個(gè)地方說話吧，別在柴房里了?！?/br>
    這家是個(gè)極窄小的院子，屋里零零星星堆了不少娶親用的雜物，堂屋里頭一對(duì)雕龍畫鳳的雙喜紅燭已經(jīng)插了起來，地上又有些裹著紅綢子的箱籠。方維到堂上坐下了，笑道：“果然是連拜堂都準(zhǔn)備好了?！?/br>
    小菊的爹便又在他面前跪下了，顫著聲音道：“公公，是小人有眼不識(shí)泰山……不是，我本來眼睛就不中用的?！?/br>
    方維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道：“我叫陳從云，在大街上擺攤子算命的?！?/br>
    小菊也跪下道：“大人，都是我的主意，不關(guān)我爹的事?！?/br>
    王有慶在旁邊看著方維的臉色，怯怯地道：“我舅母一早就過世了，表舅他一個(gè)人拉扯著小菊，倆人相依為命，日子過得也不容易。大人，求求你……”

    方維拉下臉來，不答話，卻淡淡地問道：“那街面上這些往來娶親的，都是因?yàn)橐x宮女？”

    陳從云點(diǎn)頭道：“正是呢。自從幾天前聽說會(huì)有宮里的太監(jiān)來這里選宮女，這城里可就亂了套了。家里有適齡女兒的，但凡定了親，就算十歲出頭，也著急成親娶過門。沒有定親的，就抓瞎了，不管是三四十歲的老鰥夫還是八九歲的小童子，也都拉著來寫婚書，拜天地。我是個(gè)瞎子，日子過得艱難，女兒十三歲了，又沒有許配人家，所以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方維問道：“那是在客棧里用的迷香？”

    陳從云道：“是客棧里的伙計(jì)，他們但凡看見年輕些的男人來店里投宿，不是本地的，便會(huì)跟我們報(bào)個(gè)信，我……我還是多出了些銀子……才把你們兩個(gè)搶下來的?！?/br>
    方維站了起來，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背著手看著墻上貼的大紅喜字，臉色陰晴不定。

    王有慶也跪下了，叩頭道：“大人，我求求你了，我表舅和小菊，他們?cè)瓫]有壞心，只是，只是…”

    方維走到陳從云面前，問道：“你是算命為生嗎？”

    陳從云答道：“是的大人，我平日就在前頭那條街上擺攤子，給人摸骨看手相，所以街上的人給我起了個(gè)諢名，叫陳一手?！?/br>
    方維嘆了口氣，笑道：“你別怕。既然你是有慶的親戚，選宮女這事，可以緩一緩。但是眼下這幾天，你可得聽我吩咐，不然這綁架官差的罪名，你知道的，神仙也救不了你。”

    陳從云一下子松弛了下來，叩頭如搗蒜，連忙道：“我聽，我一定聽?！?/br>
    第90章 手相

    破曉時(shí)分, 他們幾個(gè)人出了院門，方維和王有慶走在前頭，小菊一只手扶著陳從云走在后面, 一只手里提著求神問卜的布幌子。陳從云手里的竹杖戳著地面, 發(fā)出清脆的啪啪響聲。

    走到客棧門前，正遇見江之儀急匆匆地往外走，臉色鐵青。

    一行人在客棧大門前打了個(gè)照面, 江之儀愣住了，嘴里都結(jié)巴了, “你們……你們這是？”

    方維笑道：“我認(rèn)床, 睡得不踏實(shí), 起的早了點(diǎn)，想著趁街上人還少出去逛逛。見你們都沒起來，就叫了王有慶，在外頭溜達(dá)了一圈，倒叫你們擔(dān)心了。”

    江之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笑道：“我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急出一身的汗來。已經(jīng)叫長隨去縣衙了?！?/br>
    方維作了個(gè)揖，笑道：“是我的不是, 倒叫江大人費(fèi)心了?！币娊畠x還在擦汗, 又補(bǔ)一句：“我這一溜達(dá)可不要緊，倒叫我遇到一個(gè)神人。”便指了指陳從云。

    江之儀打量了他兩眼, 詫異道：“這位先生是？”

    方維笑道：“是個(gè)算命先生。我在大街上看到他正好坐下擺攤子, 就上去讓他給我摸了摸骨相, 倒是說的很準(zhǔn)呢?！?/br>
    江之儀聽了, 心中暗暗笑道：“果然中官就愛弄這些。”嘴上只道：“那也奇了。”

    一行人便在客棧大堂里坐下了，叫了些包子餛飩, 昨晚的伙計(jì)來上菜，看著他們，又看看陳從云，眼光只是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