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鎮(zhèn)擺擺手道：“罷了罷了。起來吧?！碧痤^又看了她一眼，用手指了指下面的椅子，淡淡地道：“坐下說話吧。”

    她就慢慢坐下了。陳鎮(zhèn)看紀(jì)司房頭發(fā)有些亂了, 嘴角也破了一小塊，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紀(jì)司房窘迫地說道：“頭先在鋪子里頭，我認(rèn)錯了人, 多少有些誤會?！?/br>
    盧玉貞陪笑道：“是鋪子的伙計無禮了, 我代他們向你賠罪?！?/br>
    紀(jì)司房搖搖頭道：“都是小事，也沒傷到?！?/br>
    陸耀笑道：“都是誤會。”又招手叫了個人過來, 低聲道：“快給兩位上些茶來, 壓壓驚?！?/br>
    她心中驚疑不定, 只是偷眼看方維, 見方維也正微笑著看她，極輕地點了點頭。

    陳鎮(zhèn)就端詳了她兩眼, 問道：“多大了？”

    她恭敬地答道：“民女二十三歲了。”

    陳鎮(zhèn)笑道：“也是好年紀(jì)?？茨銈円粋€一個的，多年輕，我是老了?！?/br>
    方維道：“哪里的話，您還年輕得很呢?！?/br>
    陳鎮(zhèn)搖頭道：“都是恭維罷了，我自己還能不知道?！?/br>
    盧玉貞見他問自己年紀(jì)，不明所以，搜腸刮肚一陣思索，臉上一邊陪著笑，一邊又看方維，見他低著頭喝茶，心里疑惑更深。

    有人送上茶來，她打開茶碗一看，是枸杞茯苓茶，用料很足，里頭又加了些紅棗、桂圓、蓮子、花生，滿滿地堆在碗里。

    陸耀笑道：“不知道陳公公覺得我們這里的茶怎么樣?！?/br>
    陳鎮(zhèn)點了點頭道：“還好?！庇挚粗Φ溃骸瓣懼笓]，你也不過而立之年，怎么研究起這樣的滋補(bǔ)方子了。”

    陸耀道：“我做了這個差事，雖不能和陳公公您比勤勉，也算是夙興夜寐，不敢有絲毫懈怠，所以自己也總得保重些。這茶比起宮里的茶，自然是沒法比。只是這個方子用料都是足足的，又熬了許久，慢慢品，越品越有滋味。”

    他說著說著，眼睛就看著盧玉貞，手指又敲一敲碗邊。

    盧玉貞知道他有話要說，低著頭看著碗里的東西。陳鎮(zhèn)忽然開口問她：“你是在外頭做事的？”

    盧玉貞回道：“是的。我在一家醫(yī)館做事?！?/br>
    陳鎮(zhèn)就看著方維道：“你大大小小也是個少監(jiān)了，怎么叫她出去拋頭露面的?！?/br>
    方維陪笑道：“她有醫(yī)術(shù)，是在外頭醫(yī)館里頭當(dāng)大夫的，在家里呆著，未免可惜?！?/br>
    陳鎮(zhèn)略有些驚訝，笑道：“原來是女大夫。以前宮里頭娘娘們患病或是生產(chǎn)，也有叫外頭的女醫(yī)來看的。你怎么早不說？”

    方維道：“她才疏學(xué)淺，哪里夠的上給娘娘們看病呢。”

    陳鎮(zhèn)笑道：“這有什么。”又看著盧玉貞道：“你是大夫，正好這里有個人，讓你看一下?！?/br>
    他看著陸耀道：“把李義帶到這兒來吧?！?/br>
    陸耀笑了笑，招手叫人道：“把人提上來?！?/br>
    盧玉貞聽到李義的名字，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下午去看宅子時，李夫人說的那些話，又想到前幾天方維同她說到近來有些難辦的事，她將這些事穿在一塊，腦子里大概有個輪廓了，只想不明白陸耀在對她暗示些什么。

    不一會兒，兩個獄卒把李義提了進(jìn)來。盧玉貞吃了一驚，見他面色灰敗，神情憔悴，頭發(fā)亂紛紛地披在腦后，穿一身灰色的囚服，樣子像是老了十幾歲。

    獄卒把他往地下一丟，他就慘叫出聲。再仔細(xì)一瞧，看見他雙腳青紫腫脹，動刑的痕跡在腳背上一條一條鼓了出來，邊緣有些潰爛，觸目驚心。

    陳鎮(zhèn)道：“這位大夫，你給他瞧瞧吧?！?/br>
    李義抬起頭來，見到是她，眼神就聚了光，嘴里哀哀地道：“我疼，jiejie，你救救我，我疼死了。”眼里也流下淚來。

    她看到他這幅慘狀，腦子里轟的一聲，忽然想起從前的事，又看向自己的茶碗，電光石火般地明白過來，整個人后退了一步。

    盧玉貞抬起眼來，陳鎮(zhèn)笑瞇瞇地看著她，問道：“能治嗎？”

    她福了一福，答道：“老祖宗在上，民女……不方便給他醫(yī)治?！?/br>
    陳鎮(zhèn)哦了一聲，問道：“怎么不方便呢？”

    她低頭道：“這個病人，是民女以前的丈夫?！?/br>
    陳鎮(zhèn)淡淡地問道：“以前的丈夫？那你們是原配的夫妻，為什么就分開了？”

    她看了一眼李義，平靜地答道：“我與他性情合不來，兩個人商量著，便和離了?！?/br>
    陳鎮(zhèn)嘆了口氣道：“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好好一樁婚事，也實在可惜的很?！?/br>
    盧玉貞搖搖頭道：“老祖宗，實不相瞞，以前我們常常吵架，動手也有，確是過不下去。各尋生路，也是好事?！?/br>
    陳鎮(zhèn)點了點頭，又喝了口茶，微笑道：“一別兩寬，倒也痛快?！笨蠢盍x在地上咬著牙痛得出不了聲，又指著他道：“你們已經(jīng)斷了姻緣，又為何不能給他醫(yī)治？”

    她就低下頭，小聲道：“我當(dāng)大夫，也多是醫(yī)婦人病的。男人的病，雖然也能治，到底男女大防，也應(yīng)當(dāng)避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