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院使背著手，只看著蔣濟仁，沉默了一陣，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出去了。

    采芝堂的門口用紅綢結(jié)成許多花球，盧玉貞在門口看了一會，又猶豫著問道：“師娘，這樣是不是太招搖了一點？”

    蔣夫人笑道：“我還嫌不夠氣派光鮮呢。玉貞，你有今天，也算苦盡甘來，一定要揚眉吐氣?！?/br>
    楊安順將掌柜的臺子又擦了一遍，盧玉貞笑道：“安順，別擦了，又不是當(dāng)鏡子使，夠干凈了。”

    蔣夫人也道：“安順，那些灑掃的事讓伙計們來干，你跟我到前頭來招呼客人，這些迎來送往的事，雖說都是套話，不學(xué)可不行?！?/br>
    楊安順就放下抹布，將身上的衣裳整理了一遍，走到門前來。

    盧玉貞有些擔(dān)心，又問楊安順：“王四哥那邊打過招呼了沒有？”

    楊安順笑道：“盧大夫，你只管放心，都跟他說好了，今天是好日子，他們不敢來搗亂的?！?/br>
    蔣夫人安排了專人在門口收拜帖唱名。這條街上的商戶本就不少，掌柜們成群結(jié)隊地進(jìn)來，也有送陳設(shè)的，也有送酒rou的，也有送自家貨品的。蔣夫人和楊安順在門前迎來送往，笑著說吉祥話。

    唐家點心鋪子的掌柜也過來了，帶了八盒精致包裝的點心。楊安順見了她，就笑瞇瞇地往里讓。她就微笑道：“一早聽說這位二掌柜少年英才，聰明能干，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楊安順拱手道：“唐掌柜太過獎了。請樓上坐。”

    正說著，忽然聽人在門口唱道：“回春堂蔣三爺?shù)健！?/br>
    楊安順愣了一下，走到門前，見蔣濟安慢悠悠地走了進(jìn)來，拱手道：“恭喜恭喜?！?/br>
    又對著蔣夫人道：“嫂嫂辛苦?！?/br>
    蔣夫人點點頭，淡淡地說道：“三弟辛苦，樓上有今年的新茶，請留步品一品?！?/br>
    蔣濟安道：“嫂嫂采買的茶，自然是好的，一定得嘗嘗?！庇值吐暤溃骸安恢啦芍ヌ靡院笈c回春堂，算不算同氣連枝呢？”

    蔣夫人道：“咱們都是開醫(yī)館的，都是治病救人為要。自然算是同路人了。”

    蔣濟安笑道：“說得好，忽然又成一家人了?！本褪┦┤坏乇持稚蠘橇恕?/br>
    楊安順在旁邊聽得憋氣，便道：“這人……”

    蔣夫人道：“安順，不必理他，咱們今日重新開張，還是要和和氣氣。”

    楊安順笑著應(yīng)了，又聽外面唱道：“工部員外郎嚴(yán)從周來訪?！?/br>
    蔣夫人愣了一下，小聲問盧玉貞：“你認(rèn)識這人嗎？”

    盧玉貞搖搖頭。門口走進(jìn)來一個富貴打扮的年輕男人，約莫二十來歲，身材魁偉，穿一身墨綠色緞子直裰，五官端正，一只眼睛里的眼珠卻是灰白色。

    他們面面相覷，都不認(rèn)識，嚴(yán)從周笑瞇瞇地打量了盧玉貞，點頭道：“這位想必是盧大夫了?！庇挚粗Y夫人：“這位是蔣太醫(yī)的夫人。”

    盧玉貞陪笑道：“正是，不知道這位大人是……來看病的？”

    嚴(yán)從周搖了搖頭道：“盧大夫從前醫(yī)治過我的一個愛妾，所以我特來賀喜。”又叫隨從端了一對青花果枝圖雙耳瓶上來，笑道：“請盧大夫笑納?！?/br>
    盧玉貞愕然地看著他，蔣夫人笑道：“看病原是大夫分內(nèi)的事，診金我們已經(jīng)收過了，便不好收這些禮物。嚴(yán)大人若是有心，便在樓上坐一坐，有些茶水點心，不成敬意。這對花瓶便不必了?！?/br>
    嚴(yán)從周笑道：“這樣看不起我?！?/br>
    蔣夫人見他臉上笑著，語氣卻不善，連忙笑道：“不敢不敢，只是……”

    正客氣著，門口的人報：“翰林院編修李秋實李大人到?！?/br>
    李秋實走了進(jìn)來，忽然看見嚴(yán)從周在里面站著，連忙上前作揖，又對著盧玉貞道：“盧大夫，你有所不知，這位嚴(yán)大人，可是新近入閣的嚴(yán)閣老的公子?！?/br>
    盧玉貞心里暗暗納悶，便笑道：“是我們失禮了，有眼不識泰山。”

    嚴(yán)從周笑道：“也是我冒昧打擾。今日我在衙門里另有公事，便不在這里喝盧大夫的好茶了?！?/br>
    他跟李秋實寒暄了兩句，帶著人走了，將一對花瓶留了下來。楊安順問道：“這花瓶放在哪兒，看著還挺貴的?！?/br>
    蔣夫人想了想道：“先都擱在庫房吧，回頭咱們再慢慢安排。”

    吉時一到，外面鞭炮聲噼噼啪啪響了起來。門外人山人海，只管往店里看熱鬧。蔣夫人便笑瞇瞇地對著李秋實道：“大人，請?！?/br>
    李秋實點點頭，盧玉貞便小心翼翼地將紅綢一端遞到他手中。他用力一拉，紅綢落了下來，露出堂上一塊黑底燙金的匾額，上寫著四個端方的大字“大醫(yī)精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正是他傳臚大典當(dāng)日的題字。

    一時掌聲如雷，李秋實又請盧玉貞站在匾額下面，自己躬身到地：“盧大夫救命之恩，不敢或忘?！?/br>
    樓上樓下幾百人一起拍掌叫起好來。盧玉貞一時手足無措，臉都漲紅了，只得擺了擺手。她想說點什么，又覺得萬語千言堵在嗓子里，一句也說不出來。她心中五味雜陳，只是向眾人依次點頭。她轉(zhuǎn)過臉去，見蔣夫人、楊安順和伙計們站在一旁，也都熱切地望著她，便微笑著招招手，眼圈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