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謹(jǐn)窘迫地道：“怎么好麻煩你呢。我自己洗就是了?！?/br>
    小菊道：“洗個衣服，順手的事?！?/br>
    鄭祥看看小菊，又看看他，忽然笑了起來，說道：“誰洗不都一樣?！庇謱⒎街?jǐn)拉到墻角，從懷里掏出一只釵子遞給他道：“大哥，你吩咐我的事，我早就辦妥了?！?/br>
    方謹(jǐn)?shù)皖^看去，是一只極精美的金鳳釵。他連忙收到袖子里，拍了拍鄭祥的肩膀：“還是自家兄弟。”

    鄭祥笑瞇瞇地道：“咱們兄弟有話家里說去，這里就不多聊了。大哥你抓緊點(diǎn)?！北憧粗【招Φ溃骸拔矣行┦虑?，就不耽擱了，我大哥還托您照應(yīng)著?！?/br>
    小菊嗯了一聲，鄭祥就毫不猶豫地出去了。小菊臉有點(diǎn)紅，自己在床上坐了，看見方謹(jǐn)換下來的鞋子，頭上破了個大洞，就比劃了一下，又放下去。

    兩個人默默無言。方謹(jǐn)咳了一聲，小聲道：”你……不在浣衣局做事了，挺好的?！?/br>
    小菊道：“也是托了方公公的福，給我們多弄了些職位。不然我本事也差，考不中的。”

    他就笑道：“你別這么說。你那么用功，早晚能考上的。你現(xiàn)在讀的書，我都不認(rèn)識。反正我本來也不認(rèn)識幾個字?！?/br>
    他的手從袖子里將鳳釵拿出來，猶豫了一陣，又放回去，說道：“我看你也沒置辦什么衣裳首飾?！?/br>
    她就笑了一下，低頭摸了摸頭上的銅簪子，說道：“我家本來也沒什么錢，我爹眼睛不好，種不了地，也做不了別的營生。我走的時候，爹爹給我的。我這幾個月剛攢了點(diǎn)錢，想著托人寄回去?！?/br>
    方謹(jǐn)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你爹知道你當(dāng)了女官了，一定很高興?！?/br>
    小菊嗯了一聲，又道：“你干爹跟弟弟對你真好，跟親生的一樣，我也很羨慕?！彼难劬鋈黄骋娝氖掷锇l(fā)著點(diǎn)金光，臉色也游移不定，便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方謹(jǐn)腦子里正沒了主意，吃了一驚，手上一抖，釵子就掉在地上滾了一滾，落在她腳邊。小菊看得分明，忽然臉就漲的通紅，頭深深地低下去。

    他連忙撿了起來，抬頭看她紅霞滿臉，說不出的俏麗，心里透徹了些，便將金釵遞了過去：“小菊，我干爹和弟弟都是好人，他們也喜歡你。我比你大一點(diǎn)，若是你不嫌棄，以后……就叫我哥哥吧。我只當(dāng)你親meimei一樣看待。你考上了，這就算是我給你的賀禮。”

    她聽到后面，愕然地抬頭望著他，整個人就呆住了。

    方謹(jǐn)一陣心酸，勉強(qiáng)開口道：“女官在宮里是最受人尊重的，你還小，名聲要緊，好好做事。我……我讓我干爹他們看顧著你。”

    她聽懂了，悶著頭坐了一陣子，抬頭道：“小方公公，其實(shí)我……”

    話說到一半，忽然方維推門進(jìn)來了。方謹(jǐn)見他一臉的水，連忙起身問道：“干爹……”

    方維臉色暗淡，皺著眉頭道：“我先帶你回家去。幸好今日有雨，有我領(lǐng)著，他們不會查。”

    方謹(jǐn)點(diǎn)點(diǎn)頭，將鳳釵放在桌子上，把臟衣服鞋子抱在懷里，向小菊點(diǎn)頭道：“陳姑娘，我先走了。多謝你一番照顧。”

    雨越下越大，盧玉貞在采芝堂的大堂里坐著，喝了口茶，笑道：“早上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變天了。約好的病人估計都來不了?！?/br>
    蔣夫人笑道：“那咱們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閑?！焙鋈挥腥艘涣煤熥舆M(jìn)來了，她們聞聲望去，正是嚴(yán)從周。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盧玉貞面前，笑道：“盧大夫，可還認(rèn)識我？”

    盧玉貞點(diǎn)頭道：“嚴(yán)大人，認(rèn)識的，那天您來過?！?/br>
    蔣夫人笑道：“怎么忽然今日春風(fēng)到，嚴(yán)大人貴腳踏賤地?！睏畎岔樢才阒Γ骸皣?yán)大人，要不去樓上坐一坐，我給您倒茶。”

    嚴(yán)從周擺手道：“不必了，我是有著急的病人，想請盧大夫看一看?！?/br>
    盧玉貞笑道：“正好我閑著，就請進(jìn)來吧?！?/br>
    嚴(yán)從周道：“不是一個，是幾百個，病人也不在這，在昌平?！?/br>
    天像是被捅了個窟窿。方維的馬車在采芝堂后身停下來。他舉著傘，三步并作兩步趕到屋里，已經(jīng)淋了一身透濕。他進(jìn)了屋里，見只有蔣夫人在柜臺里坐著，連忙問道：“雨太大了，我來接玉貞。她出診去了？”

    蔣夫人愣了一下道：“方大人，你怎么來了。玉貞說你今天不在，讓我明天把這封信交給你?！?/br>
    方維心里升起一點(diǎn)不好的猜想，他接過信來拆開，里面是玉貞的字跡，寫道：“惟時：嚴(yán)從周大人說昌平工地多人患了腳病，很是著急。我?guī)е岔樳^去一趟，多則七八日便能回來，順便看看方謹(jǐn)。玉貞。”

    他手一抖，就問：“什么時候走的？”

    蔣夫人看他臉色都變了，答道：“半個時辰吧，收拾了一些藥材，我讓安順陪著去了?！?/br>
    他倒吸一口冷氣，也不再說話，反身沖出門口。蔣夫人喊道：“方大人，你的傘……”

    他上了車，對著車夫道：“快些，往德勝門去，越快越好?！庇謴膽牙锾退殂y子。

    車夫斜眼瞧見了，也不多話，狠狠地加了兩鞭，馬車飛也似的向北急駛，濺出一路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