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永成也不客氣，喝了杯茶，點頭道：“你也在文書房干過，知道我的秉性。事關(guān)軍情災(zāi)情的折子，我一向都給方便的，也不單單是沖著你?！?/br>
    方維伸手給他滿上：“我自然明白，所以想著將小兒子放在您那里調(diào)教，也是沖著您這份仁愛之心?！?/br>
    齊永成臉色灰暗，苦笑了一下：“仁心管個什么用。我如今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古板慣了，也不指望什么?！?/br>
    方維聽他話里有話，心里一動，屏退了左右，小聲問道：“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齊永成道：“前陣子昌平洪水，圣上發(fā)了火，將內(nèi)官監(jiān)掌印撤了，攆到鳳陽去?！?/br>
    方維裝著愕然的樣子，也不說話。齊永成道：“他走了倒也罷了，猜猜誰來接這個位子？聽說老祖宗保舉神宮監(jiān)掌印曹進(jìn)忠來當(dāng)呢?！?/br>
    方維嚇了一跳，連忙借倒水掩飾，又問：“消息可真？”

    齊永成道：“怎么不真。我也去探了口風(fēng)，老祖宗打著官腔只是不入正題。姓曹的這些日子跟他走的很近，宮里都傳說八成就是他了?！?/br>
    方維道：“曹公公原是我的頂頭上司，為人勤快大方，升太監(jiān)也有快十年了，想著換個好點的位子，也說得過去?！?/br>
    齊永成嘆了口氣，“到底是人家平日里功夫做的好。”

    方維道：“齊公公，文書房是機(jī)要重地，您在宮里資歷高，人品端方，無人不服的。日后定然還有機(jī)會?！?/br>
    齊永成笑道：“這些恭維話，聽聽也就罷了。你們年輕，有底氣。”

    方維心下盤算著，臉上倒是很平靜，笑道：“說起來還有件事請教，我下個月底便成親了，不知道外頭成親，宮里發(fā)喜餅帖子，是什么樣的規(guī)矩?！?/br>
    齊永成笑道：“恭喜恭喜。我一早聽說你定了親，是宮外的一位小姐。是不是要大辦？”

    方維笑道：“一輩子就一回的事，也想著風(fēng)光體面些?！?/br>
    齊永城點頭道：“那是自然。宮里頭凡事都要講熱鬧，中官新房上梁都要流水席，你成親更應(yīng)該了。你要大辦的話，我給你介紹幾個中官，專門安排這種喜事宴席。他們跟外頭喜鋪熟得很，只要給錢，什么喜堂陳設(shè)、擺酒設(shè)宴、花轎迎親、招待賓客都是全套的?！?/br>
    方維道：“那太好了。我什么都不懂，正等著指點呢?！?/br>
    他客氣地送齊永成出門，見桌上擺了一本新刊印的《女訓(xùn)》，裝幀精美。他將鄭祥叫了過來，笑道：“印的很好看，費了不少心思吧?！?/br>
    鄭祥道：“太后娘娘還算滿意，給了不少賞錢，又給各宮的嬪妃娘娘都發(fā)了一本。小菊jiejie這些女官，每日都去后宮給娘娘和宮女們講課?！?/br>
    方維點點頭道：“總算是完了一樁心事?！庇掷氖郑骸澳憧汕f別出什么差錯了。好好留在干爹身邊，等把你大哥弄回來，咱們還是齊齊整整一家人?！?/br>
    正說著，忽然門口有人通報：“老祖宗跟督公回來了，請方少監(jiān)過去敘話?！?/br>
    方維連忙整理了儀容，到了陳鎮(zhèn)值房。

    陳鎮(zhèn)跟黃淮坐在上首，他進(jìn)門跪了下去，“給老祖宗請安，給督公請安。”

    陳鎮(zhèn)揮揮手叫他起來，淡淡地道了句辛苦。方維道：“小人職責(zé)所在，不敢叫辛苦?！?/br>
    陳鎮(zhèn)點點頭道：“方少監(jiān)，這賑災(zāi)的差事辦的不錯。圣上說下個月去祭拜皇陵，乾清宮那邊已經(jīng)有安排。我想著你要忙成親的事，就不必隨侍了。”

    方維躬身道：“小人多謝老祖宗體恤，銘感五內(nèi)。屆時若是趕得及，請賞光到寒舍喝一杯喜酒。”

    陳鎮(zhèn)笑道：“那是自然。小輩們有喜事，我們也好沾一沾喜氣?！?/br>
    又客氣了兩句，方維見他端起茶杯，有送客之意，便恭恭敬敬地告退。

    他又處理了幾件公事，就出了宮，到了采芝堂的后門。楊安順將他帶到后院一個小房間，笑道：“大掌柜讓安排的，說專門給您用。”

    方維見這房間雖小，卻整潔雅靜，里頭擺了一張小幾，放著幾本書，又有一只哥窯花尊，插著幾支石榴花。

    他笑道：“難為你們費心思。”

    楊安順道：“方大哥，你時時過來，總不能沒地方坐。”

    方維在椅子上坐了，又問：“你的腿……”

    楊安順道：“腿沒什么大礙，也不會成瘸子，你放心?！庇至瞄_褲子給他看，留了一處很深的紫黑色傷疤。

    方維笑道：“年輕真好?！庇痔袅吮緯谑掷铮骸拔胰デ邦^也很不方便，雖說街坊鄰居都知道，到底不好?！?/br>
    楊安順嘆了口氣，“你能讓東家接著開這個鋪子，我們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

    方維笑道：“她少看點病人，我也感激不盡。實不相瞞，這趟她去了昌平，到底身體耗得有些虛。蔣大夫給瞧過，說只能好生養(yǎng)著，也沒什么別的辦法。我想著種地還講求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如就商量一下，以后不值夜了，太陽落山就收工，你們也有個清凈，各回各家。”

    楊安順點點頭：“我看很好。我就告訴大掌柜，讓她勸說就有用，我說了沒什么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