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輕輕一推，那燈就隨著水走了，漸漸融入到千萬盞燈光里，搖曳閃爍，再也尋不見。

    方維取了一盞燈，默念了一番，便放走了。又取了一盞，將茉莉花放進去堆滿了，微笑道：“干爹，托夢給我吧，教教我怎么做掌印。”又嘆了口氣：“我都比你年紀大了，可怎么辦呢。”

    他們在河邊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云彩過來，遮住了月亮，浠瀝瀝下起小雨來。他趕緊拉著她的手，“快走?！?/br>
    他們到鋪子屋檐下躲了，她拍了拍衣裳：“沒有帶傘，哪里想得到。”

    “夏天就是這樣，過一陣就好?！?/br>
    正說著，忽然旁邊有人叫了一聲“盧大夫，你們怎么在這?！?/br>
    她回頭望去，是楊安順。他越過人群，擠到他們眼前來，方維笑道：“怎么這樣巧?！?/br>
    楊安順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啞著嗓子道：“我……我也來放河燈。”

    她了然地點頭，又問：“安順，你吃過沒有？”將油紙包遞給他：“有些點心，你吃吧。”

    他就接過去，道了謝。雨打在河面上，波紋層層漫開來，河燈的光微弱下去，一點點熄滅。方維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對盧玉貞道：“你的心意，他們都收到了?！?/br>
    河上又飄來什么黑乎乎的，盧玉貞皺著眉頭盯著看，楊安順擺擺手道：“別看了，是死尸。今年乞丐也多，餓死病死的也格外多。”

    忽然一陣沖天火光，遠處的水中冒起了極高的火焰，將半個天都照亮了，人群發(fā)出一陣驚嘆聲。楊安順道：“是那些大戶人家在燒法船。幾千幾萬兩銀子做一艘，就這樣一把火燒沒了?！?/br>
    第247章 瘟疫

    在嚴衡的主持下, 祧廟一事進展得極為順利，除了禮部尚書徐陌等寥寥數(shù)人表達了異議，很快被壓了下去, 朝中一片鴉雀無聲。

    方維曾擔憂過的群臣規(guī)諫的場景并沒有出現(xiàn)。很快, 皇帝下了圣旨，宣布了此事的最終決斷：“御制明堂，既無昭穆, 亦無世次，只序倫理。太祖居中, 左四序成、宣、憲、睿, 右四序仁、英、孝、武?！眱扇蘸? 以廟祀更定，告于太廟、世廟并祧廟，將睿總皇帝的神主親迎至太廟。神宮監(jiān)掌印方維因勤謹獲賜蟒袍，監(jiān)內(nèi)眾人，各有賞賜不提。

    七月十九日, 皇帝鑾駕離京謁陵。圣駕從德勝門出城，前往昌平天壽山帝陵。京城萬人空巷，百姓爭睹這難得一見的排場。儀仗護衛(wèi)齊備森嚴, 各色車馬鹵簿, 侍衛(wèi)仆役，浩浩蕩蕩, 擁塞道路。陸耀帶著錦衣衛(wèi)數(shù)百名在前方護衛(wèi)。方維坐著轎子在隊伍的后方。在隊伍中間, 還有新冊封的皇后和妃嬪, 也一并隨行。

    天剛蒙蒙亮, 大街上行人不多。楊安順將鋪子門打開，又拿著掃帚清掃鋪子前的街面。蔣夫人在柜臺內(nèi)低頭算賬, 一邊笑道：“玉貞，我看你就不要出診了。怕是又弄一次借著看病送禮的事?！?/br>
    盧玉貞趕緊點點頭：“實在嚇人，哪里想得到這樣的圈套，不出去也好，省得麻煩。”

    忽然聽見楊安順的聲音叫道：“盧大夫，快來?！?/br>
    她疾步出門，看見角落里有個蓬頭垢面的乞丐，臉色鐵青，渾身痙攣著躺在地下，身子底下是惡臭的尿溺，顯然是失禁了。過路的行人見了，都驚叫著躲到一邊。

    楊安順低頭問道：“你……怎么了？”

    乞丐并不答話，臉上五官漸漸扭曲起來，呈現(xiàn)一個似笑非笑的面容，神情可怖之極。盧玉貞雖見過些場面，也不由得心里一陣發(fā)毛。她強撐著蹲下身去，搭了一下乞丐的脈搏，只覺得四肢冰冷，脈搏細弱得不成樣子。

    她猶豫了一下，小聲對著楊安順道：“弄些五苓散來?！?/br>
    楊安順飛奔回店里去了，她見尿溺之中沒有膿血，心里直犯疑，又伸手去診脈，快要摸不到脈象了。

    過了不久，楊安順捧著一碗湯藥過來，她接過去，想喂給乞丐，他牙關咬著，已是咽不進去，只聽見喉嚨里面咯咯有聲，不一會兒，乞丐的頭無力地垂下去。

    她站起身來，搖了搖頭，楊安順見她意思很明白，也嘆了口氣，小聲道：“我叫王四哥過來抬人吧。”

    她想了想，又道：“昨天晚上我從鋪子走的時候，看見他還打著竹板有說有唱的，怎么今天就……”

    楊安順定睛看了乞丐一眼，“也是奇怪，看他眼窩都陷下去了。怕是晚上在屋檐下受了風，或是昨天白天中暑了?！?/br>
    盧玉貞有點疑惑，又趕緊吩咐道：“趕緊將手腳洗了，我怕有病氣。夏天熱毒重，說不準是什么。”

    她進鋪子洗了手，又出門望了望角落里躺著的乞丐，心里越發(fā)不安，剛想湊過去低頭再細看，忽然有個人在門口叫道：“盧姑娘。”

    她愕然地抬頭看，發(fā)現(xiàn)是蔣千戶，笑道：“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了。夫人好嗎？”

    蔣千戶皺著眉頭道：“想請你去牢里一趟，有些犯人得了病，得看一看。”

    她嚇了一跳：“是不是陳小菊？”

    “不是，是幾個男犯人，還有……李義也在里面?！?/br>
    盧玉貞背著針包，提著藥箱，跟著蔣千戶快步走進牢里，這里原本就是漫著惡臭味，眼下更是刺鼻。蔣千戶道：“昨天已經(jīng)抬出去兩個了。還有幾個看著也快不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