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安順，你只聽我說?！彼斐鍪謥恚钤谒觳采?。他只覺得冰涼，拉過被子來給她蓋?。骸皠e胡思亂想，總有法子?！?/br>
    她拍拍他的胳膊，他明白，這是在囑咐。她慢慢說道：“你好好做事，把咱們鋪?zhàn)幼龃罅?。我是個俗人，就想著你日后買宅子，娶門好親。安順，你聰明又勤快，心地純良。不管娶了誰，都能過得很好。我祝你們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楊安順腦中轟轟作響，嘴里只說道：“不，等你好了，我給你當(dāng)一輩子掌柜的，當(dāng)一輩子伙計(jì)……”

    她用了點(diǎn)力氣，將手放在他的手上。她的手干枯瘦弱，上面掛不住一點(diǎn)rou?！鞍岔槪愦饝?yīng)我?！?/br>
    過了很久很久，他勉強(qiáng)嗯了一聲。她微笑著閉上眼睛，“我再睡一會兒。”

    第268章 春風(fēng)

    春風(fēng)樓的門前扎著燈架, 掛著幾排巨大的燈籠，有芙蓉?zé)?、蓮花燈種種，不一而足。里頭點(diǎn)著紅燭, 垂著流蘇, 說不盡的氣派。

    方維下了轎子，錢公公帶著王有慶在門口迎著。錢公公笑微微地拱了拱手，王有慶見到他, 連忙跪下道：“謝督公賞臉?！?/br>
    方維擺手道：“起來吧，這樣客氣?！?/br>
    他抬頭看了看上頭金碧輝煌的牌匾, 笑道：“換了招牌了。以前可是叫萬花樓的?！?/br>
    老鴇出來磕頭, 將他帶著往里走, 笑道：“督公說的是?！?/br>
    方維見還是那個老鴇，閑閑地道：“你們生意可還好？”

    老鴇笑道：“跟以前一樣。這換個招牌，還能把這些買賣換了去。也就是過年的時候，三十初一，這里人少些?！?/br>
    方維見廳前扎了一座五層彩山, 里頭疏疏朗朗，沒有什么客人，剛想開口問, 錢公公笑道：“我今晚把這兒包下來了。難得給王公公送行, 大伙兒賞臉，督公也來了, 我這是三生有幸。就叫咱們兄弟, 不叫外人?！?/br>
    方維點(diǎn)頭道：“也好, 老祖宗原是想著要過來的, 不巧有事，就委托我過來吃酒?！?/br>
    錢公公躬身笑道：“那是督公厚愛?！?/br>
    他們進(jìn)了一間極大的花廳, 里頭擺著一座紫檀木五屏風(fēng)，上有花鳥魚蟲圖樣，精細(xì)非凡。地下鋪著“九獅栽絨”的金銀毯。錦繡桌幃，妝花椅墊，又熏著濃重的龍涎香。

    這花廳內(nèi)里又有間小廳，里頭設(shè)了一張大理石面的方桌，幾個太監(jiān)正在你來我往地打著馬吊，旁邊又有陪坐的姐兒小唱，呼喝不絕。也有些歪在榻上吞云吐霧的，兩眼已是迷離。

    方維緩步走進(jìn)廳里來，眾人一時全起了身，分左右兩邊跪了下去。錢公公笑道：“我想著有慶央求我組個局，自然是專事專辦。二十四衙門的掌印，一大半都來了。我從乾清宮也帶了幾個機(jī)靈的，專門陪客。”

    方維將眼光從人群上一一掠過，便叫起身，王有慶又道：“高公公去城外巡防去了，不得來?！?/br>
    方維點(diǎn)點(diǎn)頭，溫言道：“安排得很周到?！?/br>
    錢公公陪笑道：“如有不周之處，督公海涵?！庇址愿览哮d：“叫些得意的人來?！?/br>
    老鴇很是乖覺，立時帶了二十幾個花枝招展的姐兒小唱進(jìn)來，盡數(shù)打扮得千嬌百媚。

    錢公公指著笑道：“督公先請?！?/br>
    這堆人皆是濃妝艷抹，老鴇拉了一個打頭的過來，笑道：“這是新選的花魁，叫亞仙。模樣不用說了，也會彈琴作詩，枕上更是好風(fēng)月?！?/br>
    亞仙含笑過來行禮，方維見她穿著一件翠綠色回紋錦襖，鵝黃灑金裙，滿頭珠翠，知道是最近出挑的人，盯著看了一眼，又將后面的攏共瞧了一遍，才在最后頭一排瞥見許久不見的云兒。

    云兒清瘦了些，雖是上了妝，穿著十分樸素，垂著頭一言不發(fā)。方維點(diǎn)點(diǎn)頭，就指著她道：“云兒過來?！?/br>
    云兒抬頭看見是他，也愕然地呆住了，老鴇連忙過來推她：“抬舉你呢，還不快去?！?/br>
    一時眾人落座，方維坐了上首，酒菜果品流水一樣送上來，山珍海味，無所不有。方維道：“都是自己人，便不用客氣。”又叫錢公公他們自去選人。

    錢公公見亞仙面上有些尷尬，就招呼她到王有慶身邊坐了，笑道：“這位是新提拔的蘇杭織造太監(jiān)，名叫王有慶，真是年輕有為。

    王有慶便搖手道：“哪里，都是督公和錢公公一力提攜?！?/br>
    方維說了幾句送行的客氣話，就叫了開席。一時席面上推杯換盞，好不熱鬧。司設(shè)監(jiān)張英等人便輪番過來敬酒，方維極力推辭，云兒起身笑道：“若不嫌棄，我替督公擋一擋?！?/br>
    張英道：“到底是云兒豪邁?！?/br>
    方維見她接連喝了幾鐘，臉色通紅，便搖頭道：“你去唱幾個，我給你賞錢。”

    云兒小心翼翼地問道：“督公，唱什么合適？”

    方維笑道：“你這樣聰明，自己選就是?！?/br>
    云兒想了一想，就笑著拿了琵琶，上前撥弦，嬌滴滴地唱道：“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fēng)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一曲唱罷，方維鼓掌叫好，“正是杭州勝景，切題得很，唱的也動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