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雅座。

    早有人在此處等候多時了，江森青手里拿著點心，倚在窗邊，瞧起來倒是頗有興致。

    看見進(jìn)門而來的謝讓，張口便打趣起來，“我們?nèi)绽砣f機(jī)的謝大人終于得空肯來見見我了，這可真是在下三生有幸呀?！?/br>
    說完還像模像樣的站起來作了一揖。

    一雙皂靴踏步走了進(jìn)來，靴子前端隱隱有些水霧的痕跡。

    “找我何事？”

    江森青顯然是了解他的脾性，打趣了一句便切入正題。

    收起臉上笑意，變得嚴(yán)肅正經(jīng)起來，“近日宵禁時分，金武衛(wèi)巡夜時發(fā)現(xiàn)有黑衣人出沒，不過金武衛(wèi)只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蹤影，未能將其抓獲?！?/br>
    “而且觀其蹤跡，像是對長安頗有幾分熟捻，我擔(dān)心會有大事發(fā)生?！?/br>
    聽及此，謝讓不免轉(zhuǎn)動了手腕處的沉香水珠，“臨近年關(guān)，本就是多事之秋，若只是竊賊倒無需擔(dān)心，只怕是另有所圖。”

    “正有此意?！?/br>
    “不過既然已被金武衛(wèi)發(fā)現(xiàn)了蹤跡，那接下來他們想必會蟄伏一些日子?！?/br>
    江森青也知是這個理，只是若一直揪不出來，若生了事端，恐亦難辨。

    “最后一次瞧見那黑衣人是在何處？”

    ……

    姜姝從馬車?yán)锾匠錾碜?，今日正趕巧了，東市里有新從波斯運來的舶來品，正是新鮮緊俏的時候。

    一頭卷發(fā)的波斯人張著一口流利的官語，將攤販前流連的一眾小娘子說的蠢蠢欲動。

    站在最邊上的姑娘瞧上攤販上的一個琉璃鏡，拿在手上左右轉(zhuǎn)動，十分喜愛舍不得放下手。

    突然攤販邊上的一個乞丐猛地起身，與拿著琉璃鏡的姑娘撞在一起。

    姑娘手上一松，琉璃鏡“啪”的一聲掉落在地，晶瑩剔透的琉璃瞬間四分五裂。

    琉璃碎片散落在雪地里，熠熠生輝。

    波斯商人突聽見響動，轉(zhuǎn)過頭瞧見這一幕。

    發(fā)出一聲尖叫，雙手抱頭，嘴里嘰里咕嚕的說著，“我的天！這琉璃鏡乃是我們此次運來長安貨物中，價值最高的，還請高人開過光的！”

    失手的姑娘被其動作嚇得后退一步，波斯商人將地上大塊的琉璃鏡碎片撿起來，快步走到那姑娘身前，一口官話字正腔圓，“賠錢！”

    姜姝本只是站在旁邊湊熱鬧，不料出了這檔子事，一時間被擠在里面出不來了。

    那姑娘想將這樁禍?zhǔn)峦圃谄騼荷砩?，但波斯商人也知若是被栽贓在乞兒身上，那這錢鐵定是要不回來了。

    于是從始至終都在與那姑娘拉扯。

    ……

    雅間里，江森青看著謝讓的面容在裊裊水霧中若影若現(xiàn)。

    面容清冷，眉目間卻又不失俊朗，難怪看著這么招蜂引蝶。

    “別用那么惡心的眼神看我?！?/br>
    江森青聽到這兒，卻全然不贊同，出聲道，“謝大人生得如此芝蘭玉樹，就連當(dāng)時長公主殿下恢復(fù)神智，見到你第一眼都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br>
    說起那日的事，江森青瞬間興致勃勃，手中折扇大開。

    “誒，說到這，我倒真有些想知道謝大人當(dāng)時是怎么想的？”

    “長公主如此美色，你當(dāng)時怎得還坐懷不亂。嬌香軟玉在懷，居然將長公主打暈了過去。”

    謝讓充耳不聞，將沏好的茶放在桌上，待到?jīng)隽似?，這才入口。

    又似是有些不滿意，將杯中的茶水悉數(shù)倒在爐中。

    “若無事，我就先走了?！?/br>
    江森青卻見不得對方這副冷冷淡淡的模樣，連忙伸手挽留道：“再坐會，好友相聚，你瞧瞧這才過了多久，跟個木頭一般，真想不通那些小娘子瞧上了你什么？”

    謝讓側(cè)身瞥了他一眼，“自不是你這副模樣?！?/br>
    坐在窗邊的江森青想要反駁，卻實無反駁之語，只得訕然一笑。

    茶爐邊升起熱騰騰的水霧，水汽中模糊了對方視線。

    江森青忽然收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正襟危坐道：“鶴眠，你如今做了長公主先生，瞧著倒是花團(tuán)錦簇，只怕上面那位別有用心，這長公主也許就是他手上的一把利刃?！?/br>
    謝讓將手中的茶水放置在桌上，漆眸微抬，“一個剛恢復(fù)神智的公主，焉能阻我之路?！?/br>
    江森青見好友心里明鏡一般，便也不再多說。

    “不過，我實有一事不明。鶴眠，你并非是多管閑事之人，為何在馬場會親自救下公主，現(xiàn)如今又入了公主府給長公主做先生？這可不是你往日的做派?！?/br>
    青瓷杯中還散發(fā)著余溫，修長的指腹搭在杯身上，余溫便從杯身移到指腹處。

    “我自有成算?！?/br>
    江森青笑瞇瞇的給其斟了一杯茶，青瓷杯上隱隱浮現(xiàn)忍冬紋，骨節(jié)分明的手將茶送往唇邊，薄唇上浮有一層水光。

    ……

    街邊上的人越圍越多，瞧著倒是有街道堵塞之前兆。

    一抹水紅色綢緞從攤販前掠過，又再次飛舞不見。

    許是銀裝雪白之色瞧得有些多了，眼前突然出現(xiàn)這般艷麗的顏色，不由得將人的視線全數(shù)吸引過去了。

    突然，一張額間描繪著海棠花鈿的瑩白小臉從中脫穎而出。

    許是察覺到視線，姜姝悄然抬頭與樓臺上的謝讓對上視線。

    眼中瑩瑩水光，眼尾處洇紅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