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文化產(chǎn)業(yè)發(fā)達，盤踞著不少所為的文化名人。一時間，那里的房子竟趨之若鶩。

    樊奕跟著湊熱鬧，也在那里入手了一套。

    只不過那地方略偏僻了些，一年也住不上幾天。反倒是家里各路親戚成了?？?，省了住酒店的錢。

    程鉞的陸地巡洋艦今天沒等開到小區(qū)正門就被攔了下來。

    新買的車，他還沒開來這邊遛過。門衛(wèi)見著眼生，當然要盤查。

    等車窗搖下去，見里面是熟面孔，保安立刻客氣的笑了出來，“喲，程先生！來看您家老爺子?！?/br>
    程鉞笑著點點頭，沒說什么。等到門口欄桿升起，便輕踩油門，將車子緩緩開了進去。

    他們家老爺子姓樊不姓程。

    是樊奕的祖父，程鉞的外公。

    年輕時也是叱咤商場的風云人物，一只腳跺一跺，業(yè)內都要顫幾顫。后來年歲大了，便從原來的位置上推了下來，將生意交給后人打理?，F(xiàn)如今最愛cao心的，就是他們這幫孫輩的婚姻情感問題。

    程鉞十回見他，十回聽他念叨早點娶媳婦的事。否則也不會樊奕上周就說老人家來了宣城，他卻現(xiàn)在才上門露面。

    只不過讓程鉞沒想到的是，家中竟然還有客人在。

    是位氣質優(yōu)雅的中年女性。對方衣著品味不俗，身材纖細保養(yǎng)得當，乍一看給人感覺不到40?？上У植贿^膠原蛋白隨著歲月流逝，在好的化妝品也蓋不住臉上的紋理。

    程鉞隱約覺得女人有一絲眼熟，卻又想不起是誰。只客氣地略一頷首，說了聲“你好。”

    樊老爺子沒有給兩人引薦的意思。

    女人識趣地沒有和程鉞攀談，也笑著回了聲“你好”。然后轉眸看向沙發(fā)上的老者，“樊老先生，今天真是打擾您了。我的提議，希望您能在考慮一下。”

    “好吧。”樊老爺子點點頭，不知是敷衍還是真的會考慮，“你讓我老頭子再想想?！?/br>
    “好?！迸宋⑿ζ鹕恚澳俏蚁雀孓o了。”說完沖著老人微微彎了下腰，又對程鉞點點頭，轉身離開。

    家中的傭人識機地尾隨相送。

    寬大的客廳里瞬間只剩下祖孫兩個。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幾秒，樊老爺子忽然哼了聲，指著旁邊的沙發(fā)憤憤道：“坐吧大作家！我不請你，你就不見人影是不是！”

    程鉞面無表情地坐了下去，“你不念叨，我很愿意天天在你面前晃。”

    “哼！”老頭子拿起茶杯，又重重地放回桌上，以表達不滿。

    程鉞看著他這孩子氣的動作有些無奈，嘆口氣道：“外公，氣大傷身。”

    樊老爺子瞪他，“那你少氣我兩回，趕緊……”

    “趕緊娶個媳婦?！背蹄X不緊不慢接下他后面的花，隨即低笑出聲，“別急，快了。”

    可樊老爺子聽了這話卻并不滿意。那一雙仍舊明亮的眼睛里閃過銳利的光芒，略顯蒼老的聲音里滿是了然，“你還是和那個小丫頭搞到一起去了?！?/br>
    程鉞因著那個“搞”字微皺起眉頭。

    樊老爺子又“哼”了聲，“這兩年你沒過問她的事，我以為事情過去了。結果兜兜轉轉，又轉了回來。”

    程鉞抿唇，沒有說話。

    老人嘆了口氣，“當初讓你繼承家族事業(yè)，你非聽程老頭的去學醫(yī)。浪費多少年青春，吃了多少苦！半路又改行去當什么作家?！?/br>
    “我高中的時候就在寫，不是半路改行，是一直沒間斷過?！背蹄X語氣清淡地糾正一句。

    “你閉嘴！”樊老爺子瞪眼，因被打斷而不滿，“反正你就是不務正業(yè)！”

    程鉞無辜地攤手，“當初不是你說的，我們老程家生個兒子替你們管賬覺得不服氣，就生個孫子直接拐錢。我不進樊氏的企業(yè)還不是為了避嫌?！?/br>
    “你……”老頭子氣的滿臉通紅，“你混賬！那是我跟你爺爺斗氣的話。孫子外孫身上不都摻著我的血。你有志氣，你有志氣別跟著樊奕做生意！還是沒和我們老樊家脫了關系！”

    “外公……”程鉞不緊不慢地回道：“樊奕創(chuàng)業(yè)的第一桶金是我的版權費贊助的?！彼怨庥皞髅降姆ㄈ撕凸苁碌碾m然是樊奕，但吃大頭分紅的還是他這個甩手掌柜。

    “你能耐，行了吧！”樊老爺子氣的直捶桌子，可下一瞬又突然xiele勁，“阿鉞，那次失誤我們都不愿意見到，你也是出于好心。你關照她那么多年，又賠上一雙手，這樣的補償還不夠么？犯得著搭上自己一生，非得綁一塊兒？”

    “外公，她很漂亮?！背蹄X有些無奈。

    “漂亮女人多得是！”老頭子眼睛瞪得更圓。

    “可我只對她有欲望。男人對女人的欲望。”程鉞說這話時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像是在討論學術。

    “什么？”老頭子呆若木雞。

    程鉞顯然不想和長輩繼續(xù)討論這種問題。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外公，我是認真的，我自己的事心里有數(shù)。您要是不想我打一輩子光棍，就別再阻撓我?！?/br>
    樊老爺子抬手指他，還想再說什么，卻被打斷……

    “外公?！背蹄X站起身，走過去伏在老人肩膀上輕聲耳語，“您別跟著搗亂，我保證明年有外孫抱?！闭f完趁著老頭子還沒回過神的功夫，大步躥到了門外。

    下午4點鐘的時間，日頭沒了正午的炙熱，隱隱有了西斜之勢。

    程鉞望了眼天邊的夕陽，腦袋里忽然就閃過喬茜那張白嫩的小臉，還有高傲梗起的小細脖子。

    她一直都很美?？傻降缀驮?jīng)那個有些羞澀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樣了。

    時至今日，他還能清晰的回憶出她那時的模樣。梳著條馬尾辮子，坐在醫(yī)院廊下的石凳上，含著淚強自鎮(zhèn)定。和那個在電影院昏暗的放映廳里，咄咄逼人讓他叫出贓物的女人完全不同。

    所以，那一天即便是聽見了熟悉的名字，他也依然未敢確認。

    c.y這個筆名最初是在某本知名推理類雜志上露面的。

    主要發(fā)表一些中短篇作品。

    喬茜是藝術生，上學時向來不認真聽課，偷偷看閑書是正?，F(xiàn)象。因此無意中解除到這位作者的作品，自此粉的一塌糊涂，恨不能以身相許。

    在現(xiàn)如今文化產(chǎn)業(yè)大爆炸的環(huán)境中，c.y絕對不是個高產(chǎn)的作者。出道將近十年，一共十部長篇作品，兩部短篇合集。

    這套典藏版是前年面市的，其中并不包括最新的兩部作品。一共才印了3000套，簽名本限量100套。預售開始的十分鐘內，就全部搶購一空。簡直比集郵還瘋狂。

    喬茜直到把它們搬回自己家里，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這種感覺像是什么呢？

    買彩票中了幾千萬，突然繼承了十幾億遠親遺產(chǎn)……總之天上掉的不是餡餅，是大面值軟妹幣。而且論麻袋的。

    喬茜把書架最顯眼的位置收拾出來，然后用虔誠的表情將那套典藏版擺放上去。就差點燃三炷香，再擺上瓜果貢品，拜上幾拜。

    屋子里這時響起了手機鈴聲。

    喬茜戀戀不舍地在那排書上面撫摸了一遍，才轉身去床頭柜上拿起手機。

    屏幕來電上顯示的“夏炎”兩個字，喬茜急忙接通電話，女人歡快的笑聲立刻傳來，“沒吵你睡覺吧?！?/br>
    “沒有?！眴誊缫残α寺暎拔易罱哌€不錯。”

    “那不錯啊?！蹦沁叺娜嗽捯纛D了頓，聽筒里有輕點鼠標的聲音傳來，“你讓我?guī)兔z驗東西，結果出來了。”

    “這么快！”喬茜夸張地叫了聲，緊接著調侃道：“真不愧是最年輕的科學家！”

    “別扯。我不過就是給導師打下手的！”那邊的人輕啐了聲，進入正題，“喬喬，你寄來的這顆香煙我反復分析過成分，這里面的東西不是通常市面上的煙草，更像是調配的草藥，其中還有的成分大部分都是鎮(zhèn)靜醒腦的，燃燒之后的揮發(fā)成分具有相同作用，只不過功效會稍微減弱?！?/br>
    “沒有安神作用么？！”喬茜意外。

    “沒有?！甭犕怖镞@個字十分肯定。

    她仍舊不太相信，“夏炎，不是說有鎮(zhèn)靜作用么……”

    “鎮(zhèn)靜和安神并不是一個概念。”夏炎打斷了她的話，“喬喬，顧名思義，你可以將鎮(zhèn)靜理解為使人冷靜平靜，但不一定就是讓人睡著。從成分來講，我覺得這顆香煙的作用，是讓人高度集中精神的。而不是催眠讓人入睡?！?/br>
    喬茜捏著手機的手指微微用力，不死心地追問，“可是……可是我每次聞見這個味道，都會有困意，而且睡的很踏實。這到底是為什么？”

    聽筒里有幾秒鐘的沉默。

    “喬喬，你失眠本來就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蹦沁叺娜嗽捯纛D了頓，斟酌了一下用詞才繼續(xù)道：“你也說過，你不是完全沒有困意，但卻無法入睡，長期以往惡性循環(huán)。其實歸根究底，你始終沒有完全從那次災難中走出來。失眠的主要原因，還是你的意識。至于這顆原本鎮(zhèn)靜提神的煙為何會對你有安神作用……我覺得還是心理原因?？赡苁悄阕约哼@樣認為，也可能是這個味道和某種曾經(jīng)讓你產(chǎn)生安全感的人事物有著相似，有或者是抽這個煙的人才是關鍵?！?/br>
    抽煙的人？！

    喬茜心頭猛地一陣。某種混亂又熟悉的畫面一股腦兒涌現(xiàn)腦海……

    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兒，顫抖而虛弱，“我是不是要死了?！?/br>
    “不會?！蹦腥说幕卮鸪练€(wěn)篤定。

    點燃的香煙塞進她嘴里，過濾嘴上還殘存著他的唾液，微微濕潤。

    她在他溫暖堅實的懷抱中不知渡過多久，直到被抬上救援隊的擔架，徹底失去了意識。

    那場災難來臨的時候，那個用自己雙手換了她一條性命的人，也有著這樣醇厚的嗓音，抽著這種味道的香煙。

    程鉞見過樊老爺子后，又去了一趟光影傳媒。

    樊奕和齊安都是高效率的人，《無罪者》的拍攝現(xiàn)在已經(jīng)著手籌備，下個月就會舉行發(fā)布會，公開影視立項目信息。

    畢竟是自家的公司，而且c.y的名氣也在那里?！稛o罪者》可以說是光影明年的重中之重。小組里抽調的都是公司的精英，每天各種事情下來忙到不可開交。反倒程鉞這個原著作者最閑，完全甩手掌柜。

    和加班的工作人員溝通了一些細節(jié)后已經(jīng)是晚上8點多。程鉞不喜歡湊熱鬧，但他身為老板之一總要有個風度，他讓高盛全權代表招待大家去吃晚飯。自己則率先開車離開。

    裕美國際的冰箱里存了不少生鮮食材，但這個時間他也不想再動火。便繞路去了附近的一家老字號。

    這個時間的食客依然不少。程鉞排隊打包耽誤了一會兒功夫，回到家已經(jīng)將近十點。

    走廊里一片漆黑。

    電梯門打開時程鉞輕咳一聲喚亮了感應燈，周圍瞬間明亮。他下意識扭頭看了眼喬茜那戶緊閉的房門，然后才轉身走向自己的家。

    屋子里同樣烏漆麻黑的，只有透過客廳窗戶從外面照進來那一點光亮。

    喬茜沒有呆在他家。

    程鉞站在門口腳步微頓，心頭似有失落的情緒閃過。等回過神時，又覺得自己有些神經(jīng)。

    明明走之前是他趕她回家的。還指望一進門就能看見人？

    程鉞關上門，抬手摁下了墻壁上的電燈開關。

    燈光驟然照亮整間客廳。

    他換了鞋，舉步走進屋內。然后……愣住……

    被他趕回家的鄰居這會兒就躺在淺米色沙發(fā)上，睡的無知無覺。

    女人穿的是他第一次收留她時那件真絲睡裙，薄薄的料子帖服在身上，將玲瓏的曲線展露無疑。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披散開，又幾縷垂落地上。兩條修長筆直的腿交疊著，一條胳膊放在胸口，一條胳膊伸展開搭在茶幾上。纖細的指尖還夾了根沒有點燃的香煙。

    程鉞看著眼前的景象呆愣兩秒，不自覺間感覺到一股燥熱自身體某處升起。

    “草！”難得的，從程鉞嘴里爆了聲粗口。他略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匆忙轉身走向了餐廳。

    高大的身影繞到沙發(fā)背面時，身后響起細碎的呻吟聲。他腳步微微一頓，隨即聽見女人開口說道：“你回來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