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看不出來。”芳菲小聲地把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沈彤笑道：“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br>
    她把剛買的泥鰍遞給芳菲：“給桔子買的。”

    桔子不但喜歡吃小魚，也喜歡吃泥鰍，開春以后，街上賣泥鰍賣小魚的漸漸多起來，只要遇到，沈彤都會買上一些帶回去。

    芳菲接過還蹦達(dá)著的泥鰍，滿臉歡喜，把剛剛的事拋到了九霄云外。

    沈彤站在路邊，看向百卉堂的大門。

    做為一個做這行的師傅，看到別家的胭脂，不會是這個態(tài)度的。

    即使心里不屑，也會看上兩眼，可是藍(lán)師傅卻一眼也沒有去看那盒胭脂，即使芳菲把胭脂放到他面前，他也避開了。

    藍(lán)師傅對胭脂果然有抵觸，這和當(dāng)年的齊師傅是一樣的。

    隔著敞開的鋪門，阿治看到路對面的沈彤和芳菲，他找個借口出來，走到她們面前，問道：“怎么了？”

    沈彤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道：“應(yīng)該就是他了，找個人放在他身邊吧。”

    他們幾人都是東家，自是不能常常跟著藍(lán)師傅，芳菲是丫鬟，可她是沈彤的人，堂而皇之放在百卉堂也會引起懷疑。

    幾天后，百卉堂里多了一個學(xué)徒。

    百卉堂里原本有四個學(xué)徒，說是學(xué)徒，其實(shí)藍(lán)師傅也沒有教他們什么，他們就是跟著老仆打下手，老仆讓他們做什么就做什么，這四個人都是老實(shí)勤快的，新來的那個卻不同，他叫柴韞，十五六歲，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阿治剛把招學(xué)徒的告示貼出去的第二天，柴韞就找上門來。

    柴韞是孤兒，原本被一戶人家收養(yǎng)，可是那戶人家連續(xù)生了幾個兒子后，便嫌棄起他這個養(yǎng)子來了，讓他睡在牲口棚里，動輒就不給飯吃，父親和兄弟們稍有不快就對他非打即罵。

    “有一天，我偷聽到他們說要把我賣到山西礦上去挖煤，一輩子也不能回來，我害怕了，就從家里跑出來了?！闭f到傷心處，柴韞抹了把眼淚。

    他有路引，憑著路引就能在衙門里登記落戶，是清清白白的身份。

    阿治見他長得俊俏，人也機(jī)靈，便讓他留在鋪?zhàn)永锂?dāng)學(xué)徒了。

    大家都叫他小柴。

    沒過幾天，小柴就和常來鋪?zhàn)永锏拇蠊媚镄∠眿D混熟了，另外四個資深學(xué)徒還在沒日沒夜地磨粉，小柴就已經(jīng)在鋪?zhàn)永镎泻艨腿肆恕?/br>
    小柴嘴甜，除了藍(lán)師傅主仆，他和鋪?zhàn)永锏娜巳枷嗵幦谇ⅰ?/br>
    春寒乍暖，黃氏染了風(fēng)寒，這些日子沈彤沒來鋪?zhàn)?，帶家里照顧黃氏。

    說是照顧，可是抓藥熬藥的活兒都是欣嫵和芳菲做的，沈彤就是陪著黃氏說說話。

    黃氏得的不是大病，可也粘粘糊糊了半個月，待到街邊的桃花全都盛開的時候，黃氏才完全康愈。

    “春暖花開的，你們小姑娘家的，別在家里憋著了，到街上逛逛”，說到這里，黃氏看向兩個女兒，“你們現(xiàn)在還小，還能出去玩兒，再過幾年，就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拋頭露面了?！?/br>
    沈彤和欣嫵全都笑了，欣嫵悄悄瞟了沈彤一眼，阿娘雖然這樣說，可是她覺得即使及笄了，彤彤也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阿娘一定不會像其他人家的太太們那樣，把彤彤拘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meimei，我跟著你們一起去百卉堂看看好嗎？”欣嫵的眼睛里有光，讓人無法拒絕。

    “jiejie是想買脂粉嗎？好啊，阿娘也一起去吧?！鄙蛲f道。

    “阿娘早就過了打扮的年紀(jì)，你們姐妹一起去吧，阿娘還想給你們縫幾雙襪子?！秉S氏守寡，平日里脂粉不施早成習(xí)慣。

    第169章 小柴

    自從來了西安，欣嫵便一直陪伴在黃氏身邊，深居淺出，平時缺了什么也是讓沈彤給她帶回來。

    今天她忽然說要來鋪?zhàn)?，芳菲很吃驚，趁著欣嫵沒有注意，悄悄對沈彤說道：“嫵姑娘是不是嫌我們幫她帶的東西買貴了？”

    自家小姐在花錢上并不精明，買東西從不問價，嫵姑娘一定是嫌貴了。

    沈彤笑笑，什么也沒說。

    沒想到來到百卉堂，她和欣嫵還沒站定，芳菲就和人爭吵起來。

    “你這壞蛋，怎么來我們鋪?zhàn)永锪?，想干什么？?/br>
    芳菲叉著腰，氣呼呼地吼道。

    小柴摸摸腦袋，眼前的小丫頭好像見過，又好像沒有見過，他實(shí)在想不起來什么時候得罪過她了。

    “你還裝傻？上次就是你搶了我的冰糖葫蘆的！”

    芳菲咬牙切齒，對于搶她冰糖葫蘆的壞人，她不會認(rèn)錯，就是這個家伙，以為換上小伙計(jì)的衣裳，她就不認(rèn)識了嗎？做夢！

    沈彤還記得那件事，芳菲要買帶核桃仁的冰糖葫蘆，最后一枝被別人搶到了，偏偏那個人還嘴賤得很。

    原來是他啊。

    可是那個搶冰糖葫蘆的家伙是個富家公子啊，怎么搖身一變，變成自家鋪?zhàn)永锏男』镉?jì)了？

    柴韞卻是不記得那件事了，像搶小姑娘冰糖葫蘆這種事，對于他以前的戰(zhàn)績而言，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而已，他壓根兒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他見過沈彤。

    和對待冰糖葫蘆不一樣，他對漂亮的小姑娘都能過目不忘，何況還是和小七在一起的。

    這小姑娘怎么來這里了？是買胭脂水粉剛好遇到嗎？

    小柴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對芳菲道：“你誰??？我招你惹你了？你是來買東西的？那就快點(diǎn)挑。”

    平時小柴對待顧客是不會這樣的，今天他是故意的。

    芳菲的氣頭更大了，剛好有個小學(xué)徒從里面出來，芳菲拽住他，指著自己鼻子問道：“你告訴他，我是誰？”

    小學(xué)徒是老實(shí)人，但卻不傻，他一看這架式就知道小柴一定是惹了人家，他忙道：“小柴，這位是芳菲姑娘，芳菲姑娘是沈姑娘身邊的人。”

    “沈姑娘是誰？”話一出口，小柴就想起來了。

    他剛進(jìn)鋪?zhàn)訒r，就聽伙計(jì)們說起過，鋪?zhàn)佑形逦粬|家，其中就有一位沈姑娘。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位沈姑娘竟然這么小，這也太小了吧，是哪個喪盡天良的忽悠這么小的孩子來開鋪?zhàn)拥模渴窍氚讶思业膲簹q錢全都賠光嗎？

    許安他們不知道，就在剎那之間，他們已經(jīng)成了喪盡天良的人。

    小柴連忙換上一副笑臉，用甜得膩死人的聲音說道：“原來是芳菲姑娘啊，早就聽說過芳菲姑娘秀外慧中，貌比天仙，直到今天才見到，瞧瞧我激動得都語無倫次了。”

    剛才的小學(xué)徒瞠目結(jié)舌，這么無恥的人，他還是頭回遇到。

    芳菲可沒有覺得奇怪，因?yàn)槟侵Ρ呛J，她早就把小柴列入賤人行列，而且直到現(xiàn)在，她也沒有想過要把他放出來。

    芳菲撇嘴：“誰讓你來我們鋪?zhàn)永锏模俊?/br>
    小柴忙道：‘是東家啊，東家看中我，就讓我來了，我如果沒來，就不能遇到芳菲姑娘了。”

    芳菲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跑去找沈彤了。

    “小姐，那個賤人……”她指向小柴，“他一定沒安好心?！?/br>
    芳菲還是小姑娘，“沒安好心”這四個字對她而言就已經(jīng)是非常惡劣了。

    沈彤沒有理她，轉(zhuǎn)身對欣嫵道：“jiejie，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欣嫵笑著說道：“好啊。”

    看得出她很高興，這個年紀(jì)的小女娃，也應(yīng)該是貪玩的年紀(jì)，可惜她每天留在府里陪著黃氏，很少能出來逛逛。

    芳菲看著正和顧客談笑風(fēng)生的小柴，心里越發(fā)來氣，她悄悄問沈彤：“小姐，我們不是應(yīng)該把那個賤男轟出去嗎？”

    沈彤笑道：“他在鋪?zhàn)永镒鍪?，沒有犯錯為何要把他轟出去啊？”

    “可是他不是好人啊。”芳菲對小柴沒有半分好感，賤人啊賤人！

    沈彤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噓”了一聲，示意芳菲不要再說了。

    芳菲嘟起小嘴，惡狠狠地瞪了不遠(yuǎn)處的小柴一眼。

    小姐說的永遠(yuǎn)是對的，小姐說不轟那賤人出去，那就留下那賤人吧。

    芳菲想了想，便跑出鋪?zhàn)?，在隔壁找到了王雙喜。

    “雙喜哥，小柴在鋪?zhàn)永锩吭露嗌俟ゅX？”芳菲問道。

    雖然有帳房，可是想要苛扣某人工錢，還是要找王雙喜，五位東家各有分工，王雙喜和阿治就是管鋪?zhàn)拥?，許安是管教育人的，路友是管得罪人闖禍的，至于自家小姐，當(dāng)然是負(fù)責(zé)狠懶的，倒了油瓶也不扶，這就是說小姐的。

    見芳菲氣若斗牛似的跑過來，王雙喜忙問：“小柴做了什么？”

    芳菲問起小柴，王雙喜自然而然猜到一定是小些初來乍到不懂行情，不知道怎么就不分好壞人了。

    芳菲道：“他現(xiàn)在還沒有做過什么，但是你不能給他很多銀子的?！?/br>
    其實(shí)芳菲是想要告訴王雙喜，不能讓小柴賺到很多錢。

    王雙喜笑道：“這個你只管放心，咱們有自己規(guī)矩，不會讓他賺很多錢的?！?/br>
    芳菲覺得還是王雙喜最好了。

    小柴的工錢是每個月一兩銀子。

    芳菲想讓王雙喜找個借口把小柴轟出去，可是她又想起沈彤的叮囑，算了，別讓她發(fā)現(xiàn)小柴干壞事，否則她一定去求小姐轟人。

    阿治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他心里便有數(shù)了。

    趁著沒人注意，阿治問沈彤：“小柴有什么問題嗎？”

    沈彤笑著說道：“他搶過芳菲的冰糖葫蘆?！?/br>
    難怪如此，阿治正要說什么，就聽到沈彤說道：“他可能是把手里的銀子全都花光了，走投無路才來當(dāng)伙計(jì)的吧?！?/br>
    因?yàn)樾〔駥Ρ娙嗣枋龅纳硎捞^可憐，阿治也對小柴先入為主，在他的想像中，小柴是個孤苦無依的可憐人。

    他甚至想讓小柴盯著藍(lán)師傅，可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聽到沈彤的話，阿治的眼睛亮了起來。

    如果小柴不是可憐人，而是個敗家子，那么……

    第170章 不會就問

    這世上，無欲無求的人是最強(qiáng)大的，也是最可怕的。

    有人愛錢，有人好色，有人為名，有人惜命，有人為兒孫，甚至有人愛書愛畫愛狗愛貓……

    有了欲求，也就有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