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謙不是一個信佛信道之人，在他眼里，若老天真的有眼，也不會讓他耶娘含冤而亡，所以他一向不喜這些神佛之所，但是對于柳錦書而言，去寺廟替百里夫妻祈福，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安慰之法。

    桑榆沉默了一會兒，很想問一問百里夫妻是怎么死的，但是礙于身份又不好開口，只能默默惋惜。

    崔敘也沒有細(xì)說，這些年除了有線索的時候，百里謙會同他們談?wù)撘幌?，其他時候都不會主動提起，總歸是百里謙最難受的傷疤，他們又何必非要去揭開？

    馬車?yán)镌俅伟察o下來，倒是桑蓁窩在桑榆的懷中，看一眼桑榆，又看一眼崔敘，總覺得他們兩個之間有不可告人之事。

    崔敘帶她們?nèi)サ牡胤讲⒉皇撬胃?，而是之前桑榆住過的私宅，崔敘的私宅雖然身處鬧市，但靠近坊里內(nèi)部，清靜安寧，頗有鬧中取靜之意。

    崔敘帶著姐妹二人穿過院內(nèi)花園，徑直帶到了花廳。

    這間花廳并不是正規(guī)待客之所，它一側(cè)是天井，一側(cè)是花園，可以說是這間私宅最休閑的地方。

    桑榆剛剛跨進花廳，就有一個白發(fā)老人顫巍巍地?fù)涞剿拿媲啊?/br>
    桑榆還沒反應(yīng)過來，老人先是看看她，然后又緊緊地盯著桑蓁，最終一把將桑蓁抱在懷中，嘴里呢喃道：“芙娘，我的女兒啊，你叫阿耶找的好幸苦?。　?/br>
    桑蓁僵硬地隨著宋硯抱在懷里，滿臉不知所措。

    原本在花廳踱步等侯的宋溪亭也走上前來，眼角微微濕潤，他先是對桑榆點點頭，然后勸道：“阿耶，莫要嚇壞了她們。”

    崔敘也緊跟著安撫出聲，“老師，先讓她們進去罷！我們里面說話?！?/br>
    宋硯這才松開桑蓁，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迭聲道：“對，先進來，先進來，蓁娘，你叫蓁娘是罷？快隨祖父來?！?/br>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沖動了，放開桑蓁之后，眼睛牢牢地盯著她，似乎害怕從她的眼里看出害怕、驚慌之色，說話間都帶了幾絲小心翼翼和期盼。

    桑蓁抬頭看了一眼桑榆，桑榆沖她鼓勵地笑笑，桑蓁抿了抿唇，小聲答應(yīng)，“好?！?/br>
    宋硯似乎對桑蓁的話有些失望，他期盼著從桑蓁的嘴里叫他一聲祖父，可又害怕會重裝系統(tǒng)到她，“好孩子。”他說完，又看了看桑榆一眼，滿心安慰，“你也是個好孩子?！?/br>
    桑榆笑笑，并未回答。

    宋溪亭見狀，連忙招呼幾人進花廳坐下。

    宋硯是在這里輩分最高的人，他坐在首位，左下方坐著宋溪亭，崔敘和桑榆姐妹則坐在了宋溪亭的對面。

    雙方落座之后，花廳里的氣氛有些冷寂，誰也不敢開口說第一句話，雖然大家心理基本上都心知肚明，可是真見到了，他們發(fā)現(xiàn)一切語言能表達的都顯的有些蒼白。

    半響之后，宋溪亭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率先開口問道：“阿榆，我能這么叫你罷？”

    桑榆點點頭。

    宋溪亭繼續(xù)道：“想必敘之已經(jīng)和你說過了，這位是宋先生，我是宋家三郎宋亭舟，你們的阿耶是我的親meimei，若是按輩分排，你和蓁娘應(yīng)該叫我們外祖父和舅舅?！?/br>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充滿了思戀和無奈。

    宋溪亭的身份早在茶肆的時候，桑榆就已經(jīng)猜到了，對此并沒有什么驚異之色，“兒知道?！?/br>
    宋溪亭對桑榆的回答并不意外，繼續(xù)道：“芙娘十五歲的時候，我?guī)鋈ビ瓮?，怎知一個轉(zhuǎn)身，她就不見了，在此之后的十幾年里，我一直在找她?！?/br>
    沒有照顧好宋芙，是宋溪亭此生最大的遺憾，每當(dāng)想起這件事，宋溪亭都恨不得殺了當(dāng)時的自己。

    桑榆聽完，皺了皺眉，“先生說宋芙失蹤的時候已經(jīng)及笄了？”

    宋溪亭點點頭，“不錯。”

    “可是，兒曾聽芙娘子說過，她是在……桑家辦的及笄禮?！鄙Ｓ艿?，這件事桑榆記憶尤深，因為當(dāng)時芙娘子并不記得自己年歲幾何，只是看起來身材嬌小，所以才將救她那日作為生辰日。

    “這是有可能的。”宋硯接過話道：“芙娘出生的時候，大興正值戰(zhàn)亂，我宋家雖然家大業(yè)大，可是也免不了要躲一躲，芙娘是早產(chǎn)出生的，她身子自小較弱，相比同齡小娘子，看起來要小個一兩歲?！?/br>
    宋溪亭也點點頭，“不錯，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家中長輩對她也嬌慣些，她當(dāng)年調(diào)皮，爬樹的時候不小心跌下來，摔傷了左胳膊，留下了一個很深的疤痕，為此，我還被兄長罵了一頓?！?/br>
    因為宋溪亭和宋芙年紀(jì)相仿，大部分時候，宋芙都是和宋溪亭一起玩耍的，對于這個頑皮的小meimei，宋家的三個兄長都疼愛的緊，宋芙要是傷到了，第一個被罵的一定是宋溪亭。

    小時候，宋溪亭沒少替宋芙背黑鍋。

    桑蓁聽罷，低聲道：“原來阿娘胳膊上的疤是這么來的?！?/br>
    這個疤痕桑蓁是知道的，宋芙自己并不在意，她流落江南之后，她身上的傷多了去了，大大小小的疤也有不少，只是除了胳膊上的疤消不掉之外，其他的大多隨著時間淡化了。

    桑蓁的這句話，也就等于肯定了宋芙的身份，宋硯頓時心里就難受起來，淚眼婆娑地問：“蓁娘，好孩子，你能不能告訴祖父，你阿娘過的好嗎？她…… 她是怎么沒的…… ”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之一，自從知道宋芙可能不在人世之后，每個午夜夢回之時，宋硯都默默地在黑夜中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