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的家就在其中一棟，電梯早就停了，不過幸好他住在五樓，不至于出師未捷而先累死在爬樓的過程中。

    樓道里沒有喪尸，他們爬上五樓，發(fā)現(xiàn)對門鄰居的門前有灘不知道干了多久的血跡，防盜門緊閉著，里面一絲聲音也沒有。

    這小區(qū)的結(jié)構(gòu)是一層三戶，中間的戶型比兩邊要小一些，而五樓西戶和中戶都是陸懷的家。他當(dāng)初為了方便，想要打通兩戶之間的承重墻做一個門，后來怕整棟樓都變成危房，只好作罷。

    陸懷從門口地毯下面拿出鑰匙，開門進(jìn)了屋。他很隨意地踢掉鞋子，從鞋柜里拿了兩雙拖鞋，都是酒店用的那種，嶄新的，還沒有撕開塑料膜。

    洛欽在屋里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這也干凈得過頭了，如果像對方說的那樣托了人來打掃，那么至少直到現(xiàn)在，陸懷那個所謂的“朋友”也是一直堅持來給他做清潔的。

    到底是什么人，偶爾還能抽出身來做這種危險且毫無意義的事？

    “買了之后沒怎么住過，一直是別的朋友想來住就住一下?！标憫颜f，“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連續(xù)開十幾個小時了?！?/br>
    洛欽搖搖頭：“我把你送來就走，幫我照看一下狗，帶它過去怕危險?！?/br>
    陸懷卻說：“你別急，我有東西要讓你看，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要把你帶來我家？單純要休息的話，隨便找個酒店就行了。”

    “等我先找到荔枝，回來再看?！甭鍤J不太想繼續(xù)拖時間，轉(zhuǎn)身就要開門。

    “都是水荔揚(yáng)的東西?！标憫言谒砗笳f，“你要是不看，可能就沒機(jī)會看了?！?/br>
    洛欽一愣，轉(zhuǎn)回了身。

    陸懷把他帶進(jìn)臥室，幾十平米的空間里通透得很，看得出來是真的沒什么人住過，干凈得連一絲人氣兒都沒有。陸懷走到床前，掀開床墊，將床下儲物格的蓋子抬了起來。

    那里面沒有衣服和被褥，只是堆滿了一些密密麻麻的書本和紙張，以及幾個碩大的紙箱。陸懷拍了拍手上的灰，看著洛欽說：“很多都是我從他搬家時要燒掉的東西里面搶救出來的，差點被他揍死，代價不小?！?/br>
    洛欽向來對“水荔揚(yáng)的東西”沒有抵抗力，他一直貼身收著的照片，就是私心想要珍藏這個人所有氣息的證明。他走到床邊，半跪了下去，從里面搬出一摞曲譜，認(rèn)真地翻開。

    這些本子每頁都被寫滿了，他看不懂的五線譜、黑白相間的音樂符號，看得出落筆的人十分專心，一筆一劃都橫平豎直，根本就不用尺子。他一翻那厚厚的本子，紙張嘩啦作響，聽著很讓人舒服。

    里面夾了一些已經(jīng)變得薄脆發(fā)黃的素描紙，洛欽小心地拿出來展開看，發(fā)現(xiàn)都是些風(fēng)景素描，深深淺淺地以鉛筆描畫，功底算不上太好，但整體畫面干凈，賞心悅目。

    他忽然覺得自己在隔著這些舊物看對方的過去，那些他從未參與過的、充滿了書卷氣息的童年與少年時光，是屬于水荔揚(yáng)的。

    “他還會畫畫?！甭鍤J輕笑了一聲，“沒跟我說過，連會彈琴都是我自己問出來的?！?/br>
    風(fēng)景畫之外，還有幾張模糊的人像，卻都只勾勒出大概輪廓就放棄了。和先前那些風(fēng)景不同的是，這些人物素描的筆跡十分凌亂，仿佛落筆的時候心神不寧，而且很煩躁。

    邊上用鉛筆密密麻麻地寫了很多字，洛欽從那潦草的楷體字里面辨認(rèn)出，是一些無厘頭的發(fā)泄。

    ——不記得了。

    ——不記得他的臉了！

    ——煩。

    ——畫不出來，好像真的忘記他長什么樣子了。?m??

    ——怎么辦！

    ——為什么沒給我寫信？我都寫了，漢州到深寧又沒那么遠(yuǎn)。

    ——還是想不起來。不畫了。

    洛欽又伸手在里面翻了翻，忽然看到在一堆素色的紙張里，夾雜了一抹彩色，他不假思索地拽出來，發(fā)現(xiàn)那是一本童話故事書，封面是畫工很粗糙的九色鹿，這個故事他小時候也聽過，到現(xiàn)在還記得很清楚。

    九色鹿救了落水的人，對方千恩萬謝地要報答它，慈悲的鹿王卻只要求對方保守秘密。但那人轉(zhuǎn)頭回去就向國王xiele密，為九色鹿引來殺身之禍。

    洛欽想著，不禁勾起嘴角，隨手把故事書翻開了。

    然而就在他看到扉頁彩插的一瞬間，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涼了下來，他覺得血管里被人灌上了冰，有一只手從胸口穿刺而出，掐住了他的喉嚨。

    他看到那張印著彩色卡通畫的書頁，上面用兩種不同顏色的筆稚嫩地寫著兩個名字。

    水荔揚(yáng)。洛欽。

    陸懷似乎在意料之內(nèi)一般，靜靜地看著他，一直見他臉上血色褪盡，才說：“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不是在救援電臺里，我也是后來才想起來——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聽說過你了。”

    ·

    “你的名字好長、好復(fù)雜啊?！?/br>
    小男孩有些困惑地?fù)狭藫项^，看著面前故事書上用水彩筆寫下的名字，覺得這三個字簡直超出自己的認(rèn)知了。

    “你也把名字寫上去吧……寫在這里。”邊上伸過來一只白嫩的手，遞給他一支彩筆，“你可以叫我……知道了嗎？”

    “為什么？這不是水果的名字嗎？”

    “也、也是我的小名呀，我不怎么告訴別人的……”

    “好吧！那你也可以叫我阿洛，或者叫……這是一個哥哥告訴我的，是我mama給我起的小名，你不要跟別人講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