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警察沖尹青荇點了點頭。

    他們其實并不清楚尹青荇的具體情況，但是他們也不會去問。

    尹青荇面對陌生人還是有些拘謹(jǐn)，她不吭聲。

    還是周洋這個不擅長溝通的人站出來說話：“像之前幾件事情的調(diào)查結(jié)果，比如記者招待會那一起變異昆蟲寄生人體的事件，調(diào)查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你可以聽聽?！?/br>
    尹青荇想到蚊女，她的心臟像是被人揪了一下。她其實一直有意識在逃避，這個被她意外創(chuàng)造出來的種族，甚至從來都不去關(guān)注她的消息。

    她在逃避這件事——她并沒有成功救下她，反而是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淵。

    其中一名警察卻以為她不說話就是默認(rèn)，向給領(lǐng)導(dǎo)匯報一樣張口道：“蚊女本名周含香，螢川市啟龍縣周家村人，年齡三十二歲，已結(jié)婚，沒有生育……”

    周含香，是農(nóng)村考出來的大學(xué)生。她學(xué)習(xí)很好，成績一直不錯，大學(xué)讀的新聞系，畢業(yè)后成功進入一家報社，拿的保底工資，雖然不高，但是她不跑外勤，工作強度并不高，平常只用寫寫稿。

    由于在原生家庭的身份是長姐，她性格并不張揚，不會主動去爭取，面對別人的過分要求會下意識后退，忍讓。這也是她在目前經(jīng)營的這段婚姻當(dāng)中，一直被另一方吸血的原因。

    是的，吸血。她的老公原本在一家私企當(dāng)中層管理，后來因為工作上的失誤被辭退，隨后就一直待業(yè)在家沒有出去工作。

    家里的吃穿用度僅靠周含香一人維持，她養(yǎng)了一個男人時間長達數(shù)年，甚至幫他隱瞞家里的人。

    在她被“母親”控制洗腦，出現(xiàn)精神異常的時候，她的老公是最先發(fā)現(xiàn)不對的人。但是他并沒有對周含香采取任何救助措施，反而是幫助她隱瞞單位的人，給她找借口，并正常送她去上班工作。

    被控制的人不會反抗，他們本身就是“母親”選中傀儡，是制造變異昆蟲的人rou炸/彈。

    而周含香在被“母親”控制之前，就已經(jīng)被另一個人在精神上控制奴役了許多年。

    那么是什么讓她在最后關(guān)頭覺醒意識，發(fā)出那一聲充滿絕望的求救呢？

    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

    而此時已經(jīng)融合蟲類性格的周含香也給不出答案。

    “她老公在被逮捕的時候，申請取保，并要求見周含香。”另一名警察眼中有一絲鄙夷：“他想要周含香給他求情，但是在看到周含香之后，他嚇尿了?！?/br>
    ……

    此時的周含香，與其說是人，更像是一只蟲。

    隔著欄桿，她什么都沒有做，就看著男人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從容，胸有成竹轉(zhuǎn)變成后面的恐懼，害怕，露出種種丑態(tài)。

    男人驚訝的發(fā)現(xiàn)那個熟悉的人變得不認(rèn)識了，明明是同樣一張的臉此刻竟然陌生極了。

    特別是面前這個頂著周含香臉的怪物此時打量著他的眼神，像是獵食者在打量著一塊新鮮的rou塊。

    他忘記之前準(zhǔn)備的話，只是驚恐的尖叫：“你是誰？你不是她！你是誰??！”

    ……

    警察最后道：“周含香在被蟲寄生后性格發(fā)生巨大的改變。她的感情觀念現(xiàn)在變得非常淡薄。而在這之前，她是一個家庭觀念很重，甚至愿意維持家庭而自我犧牲的人格。我們意識到這一點后，又帶她見過其他的親人。她每一個都認(rèn)識，但是卻對這些人沒有感情……”

    “綜合判斷，我們認(rèn)為周含香目前狀態(tài)屬于創(chuàng)傷性應(yīng)激精神障礙，情感功能喪失，并不適宜回歸社會，所以沒有放她回家，目前正處于半監(jiān)控半監(jiān)管的狀態(tài)?！?/br>
    “您想見她嗎？”他看向尹青荇，問道。

    第36章

    你想見她嗎？

    面對這個問題, 尹青荇并沒有給出直接的回應(yīng)，反而是避開了視線。

    那名保護科的警察似乎沒有預(yù)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后面一直沒有再說話。

    ……

    尹青荇繃著表情沒有作出任何回應(yīng),手指忍不住掐住掌心。

    她怎么可能會去見蚊女！她根本沒有救下她！

    蚊女根本不是周含香,她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蟲子！

    車廂里的氣氛凝滯了。

    在沉默的氣氛當(dāng)中，周洋把車開進老城區(qū)，老城區(qū)的道路擁擠狹窄。周洋換了輛不起眼的車。

    尹青荇明明一路上都繃著臉不說話，但此時仍舊忍不住在腦海里面幻視一些電影情節(jié)，她的眼睛里透著好奇，又努力憋著不表現(xiàn)出來。

    就在她想象美國間諜片里的場景的時候，車輛開進了公安局。

    確切的說是螢川市公安國內(nèi)安全保衛(wèi)局，但仍舊是公安局。

    車輛就這么平平無奇的開進去。尹青荇眼里的靈動消失了。

    車停好后,周洋帶尹青荇進了一棟大樓，進去之前有一道安檢,跟高鐵的安檢沒有什么區(qū)別。

    周洋先摘下自己身上的金屬紐扣,又要尹青荇把金屬紐扣遞給他。然后才帶她進安檢，尹青荇沒有靈魂的過完安檢，隨后就被周洋帶上樓。

    二樓類似于寫字樓辦公區(qū)，放著一排排辦公桌椅,但是上面雜七雜八擺滿了各種東西，辦公區(qū)內(nèi)坐著幾個臉上寫著通宵一夜,滿身疲憊的人。他們兩眼呆滯的對著液晶屏幕,根本抽不出眼神看尹青荇一眼。

    有人急匆匆的從辦公室里出來，胳膊肘里夾著,手里抱著全是紙質(zhì)文件,一邊神經(jīng)質(zhì)的叨咕：“十六號流調(diào)文件整完了，還剩下十七,十八……”

    嘴上焦慮的不行，一邊又有條不紊把身上所有紙質(zhì)文件都扔進粉碎機里。

    “十八號文件誰負責(zé)的？”又有人從辦公室里出來，對辦公區(qū)里的行尸走rou嚷嚷：“十八號文件！快點！”

    沒人搭理他，他就一臉暴躁的撓著頭又回去了。

    跟菜市場沒什么兩樣。

    尹青荇站在周洋身后，已經(jīng)徹底沒有任何期待了。

    他們穿過辦公區(qū)，路過一間間辦公室，有人在辦公室里開會，門外偶爾能聽到幾句聲音大一點的怒吼：“他們不配合，你不會強硬一點嗎？你怕?lián)?zé)任，到時候出事了，你能擔(dān)得起責(zé)任嗎？”

    “啪”的一聲，一間辦公室的房門打開，出來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察，急匆匆的往外走，其中一名扭頭看了一眼周洋一行人，他目光很老沉，掃過尹青荇一眼，讓尹青荇感覺到某種像被獵食動物盯上的壓迫感。

    周洋站過來，擋住了視線，等尹青荇回過神，那些人已經(jīng)走了。

    沒有向尹青荇想象的那樣進到某個設(shè)備高級的研究室里，一件件精密儀器擺放在面前，然后唰唰兩下就得出結(jié)果。他們路過一間間平平無奇的辦公室，最后進到一間跟其他辦公室沒什么區(qū)別的，很小的辦公室里。

    辦公室里有幾個人坐在那里，似乎并不意外他們會過來，朝他們點了點頭。

    周洋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出結(jié)果了嗎？”

    其中一名帶著眼鏡，穿著格子襯衫的青年囁嚅著說：“……我不確定，有點奇怪?！?/br>
    尹青荇認(rèn)為自己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很拘謹(jǐn)，但是這個人似乎比她還要拘謹(jǐn)。在說話的時候，他并不敢直視對方，視線總是下垂看向地面，手指會纏住別的東西。

    他似乎想要解釋，但是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干脆從桌上拿起來一個塑料盒子。

    盒子里是蟑螂，尹青荇立刻撇開視線。

    看著蟲子，這名青年反而狀態(tài)好了很多：“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品種，它很像黑胸大蠊，但是一般黑胸大蠊最多長到三到四厘米，但是你們送來的這種，它最大能長到十到十五厘米不等。可是目前我們國內(nèi)確認(rèn)的蟑螂品種足有兩百多種，而整個蟑螂品種更是有六千余種，并且每年都會更新新的品種，你沒有辦法判定它到底是原有的品種變異，還是我們不知道的新品種?！?/br>
    目前出現(xiàn)的變異昆蟲都有著極為強大的破壞力，如果眼前這只小小的蟑螂也是變異昆蟲，那么它的破壞力出現(xiàn)在什么地方呢？ “母親”組織制造它的意義是什么呢？

    而如果它不是，那么一切問題就都得到解決了。

    “但是……”青年放下手中的盒子，當(dāng)他看向周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怯弱了許多，他低頭看向地板：“……哪怕是一間房里，都可能出現(xiàn)兩個品種不一樣的蟑螂。但是目前被藥水驅(qū)趕出來，并送過來的所有蟑螂品種，只有這個。”

    “這就是我認(rèn)為奇怪的地方?！?/br>
    就好像一夜之間，那些平日里常見的蟑螂都不見了。

    一直努力避開桌面盒子的尹青荇一下子感覺自己胸口像是有什么東西墜下來，她顧不得許多，張口問道：“整個小區(qū)都是這樣？”

    那個青年被她突然出聲嚇到了，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又快速撇開視線。他語氣并不那么堅定，似乎做決定會害了他一樣，總是會帶上遲疑和不確定的語氣：“……小區(qū)？小區(qū)不是……”

    尹青荇聽到這句話，以為只有一棟樓，一棟樓也還好，只要把那棟樓里的蟑螂……

    “是目前所有……”青年如此不確定的語氣都能讓外人察覺到其中的凝重，感受到周洋他們的視線都看過來，他幾乎把頭埋到地底去，但還是說出來那句話： “……整個，整個螢川市都只剩下這一種蟑螂了……”

    幾乎要被眾人沉甸甸的視線淹沒的青年都快哭了，忙不疊的打補?。骸爱?dāng)然，這也許只是我的猜測，但是今天全市做藥水消殺，每個地方都出現(xiàn)了這種蟑螂… …”

    然而，已經(jīng)沒人在意他后面所說的話了。

    正常品種的蟑螂又怎么會如此霸道，只有經(jīng)過變異的昆蟲才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

    整個螢川市……尹青荇感覺的自己腦袋像是被人用錘子砸了一下，讓她幾乎沒有辦法冷靜思考這件事會帶來的后果。

    第37章

    有前面幾起昆蟲變異事件造成的慘重后果做對比, 沒有人再敢抱有僥幸心理。

    哪怕這只是小小的蟑螂。

    但戴眼鏡的青年還是很害怕，他根本不敢說這就是變異昆蟲，哪怕他心里已經(jīng)這樣認(rèn)為了。

    他只是反反復(fù)復(fù)的解釋：“……還有很多地方?jīng)]有送蟑螂的樣本過來, 目前只是我的猜測?！彼桓腋魏稳藢σ? 伸出手想要把歪了的眼鏡扶正，但是他的手太抖了，抖得他根本沒有辦法把這個很簡單的動作進行下去。

    “我、我再觀察一下……”在沉默的氣氛當(dāng)中，他有些艱難的張口說道。

    周洋微微側(cè)了側(cè)頭，他注意到尹青荇垂在兩側(cè)的手攥成兩個拳頭，她的目光定格在那盒子里，但是卻遲遲沒有發(fā)表任何看法。

    這里面，只有她的判斷是最值得參考。

    但顯然, 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目前所擁有的權(quán)利，也沒有注意到目前大家沉默的一大部分原因是在等待她作出結(jié)論。

    周洋不得不站出來道：“這件事我會反饋給首長。”

    原本僵持的氣氛因此打破,青年小小的松了一口氣,他總算把眼鏡扶正了：“我找人給我寄來一些別的品種的蟑螂，看能不能把它們放一起做個對比實驗，找出它為什么那么快就替代別的種群的原因?！?/br>
    說到自己專業(yè)上的事情，青年明顯要自信多了。

    事情好像到這里就要結(jié)束了, 尹青荇站在那里猶豫了半天，眼看馬上就要走了。她終于克服掉心中的不適：“那個……東西, 我可以看看嗎？”

    戴眼鏡的青年先是詫異一秒,在意識到她指的是什么后，隨手就從桌子上拿起來裝蟲子的盒子遞給尹青荇：“這個啊,你要嗎？我可以送給你,我還有好多?！?/br>
    尹青荇動作幅度很快的搖了搖頭。她捏著盒子，不敢細看,只是閉上眼感知——

    這么近的距離下，她仍舊什么都沒有感覺到……不對，意識到自己身上產(chǎn)生的某種變化，尹青荇瞬間睜開眼睛，接著，她像是手被燙到一樣，一下子把手中的盒子還給青年。

    所有人都看到尹青荇一臉如臨大敵望向那個裝著蟲子的塑料盒子，仿佛看到了洪水猛獸，甚至猛地往后后退一大步。

    她的臉上的驚恐實在太明顯了。讓原本拿著盒子的青年也覺得自己手里拿著的好像是個定時炸/彈，他有些無措的站在那里，看著周圍的人都一臉緊張的盯著自己手里的盒子。

    周洋上前一步擋在尹青荇的面前。

    尹青荇努力平復(fù)自己的心跳，她攥住自己發(fā)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