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勇者隊伍必須擁有四個職位，至少需要五人。

    先不提那不知姓名的第五人（雖然艾絲特已經(jīng)有了猜想），四個職位的安排注定意味著艾絲特和貝蒂的定位重合。

    一個隊伍當(dāng)然可以擁有兩位魔法師，但，如果缺少任意一個職位，小隊都不能成立。

    貝蒂大概是當(dāng)作刺客的替補位了。艾絲特心里不由得升起來一絲煩躁。

    是的，煩躁。艾絲特對這一結(jié)論感到煩躁。

    憑什么是貝蒂？

    因為你比她更適合魔法師這一職位。內(nèi)心有聲音回答她的疑問。

    為什么是貝蒂？

    因為你們找不到其他人。

    怎么是貝蒂？

    別忘了，即使放在整個皇家魔法學(xué)院里，她的敏捷度也是粗類拔萃的。

    即使知道這一切問題的答案，艾絲特也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不應(yīng)該是貝蒂。

    不可以是貝蒂。

    不能是貝蒂。

    這代表著，這代表貝蒂她為了遷就隊伍放棄了自己擅長的煉金術(shù)和一直喜愛的魔法。而現(xiàn)在，以刺客為職的貝蒂卻坐在輪椅上……

    仿佛有一根刺卡在喉嚨里，艾絲特感到喉中酸痛。一團毛線堵在心頭，郁悶沉在胸腔里無處可發(fā)泄。

    “啪”。

    雙手拍擊臉頰，艾絲特的臉?biāo)查g便紅了。

    現(xiàn)在不是沮喪難過的時候了，這時候，貝蒂本人才是最有資格難過的。

    晃晃腦袋把之前的想法甩出去，艾絲特繞著頭發(fā)開始對后面的計劃進(jìn)行安排。

    *

    把購買的家具一股腦的放進(jìn)魔法口袋里，肯尼斯此次的購物行程算是圓滿結(jié)束了。

    推開商店大門，眼睛則和路過的哈羅德不期然對視了。

    肯尼斯：……

    哈羅德：……

    哈羅德上下掃視了肯尼斯一眼，不由得蹙眉：“你這是？”

    拿起掛在腰間的魔法口袋，肯尼斯表示：“出來采購?！?/br>
    點頭，哈羅德沒有詳細(xì)過問的意思打算掠過他進(jìn)酒館。

    雖然回憶中他們是同隊的隊友，不過再怎么說那也是回憶中的事。在哈羅德這邊看來，他們只是同行幾日的任務(wù)搭檔，對回憶保持著一種看故事一樣的感想——沒有實感。

    眼見著哈羅德走進(jìn)酒館，肯尼斯也跟上拽住他的胳膊：“我們需要聊聊?！?/br>
    第31章

    酒館里依舊人聲鼎沸，吵鬧聲、酒杯的碰撞聲、刀叉與餐盤的撞擊聲絡(luò)繹不絕。

    同哈羅德走進(jìn)角落的位置，肯尼斯點了一杯酒打發(fā)走來詢問點單的服務(wù)員。

    “你想聊什么？”哈羅德敲敲桌面問。

    有些不自在地掃視了周圍的環(huán)境，肯尼斯腦袋上的尖耳朵動了動。

    “你和貝蒂……”開口后又有些猶豫，不知道從哪方面問起。你們這些年過得怎么樣？如何遇上的？和圣女是什么關(guān)系？你為什么開始喝酒了？貝蒂的腿又怎么變成這樣？

    太多問題堵在喉嚨那里，想一股腦地問出來，卻在得到回應(yīng)前退縮了。

    肯尼斯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如果他們過得不好怎么辦？如果圣女在利用他們怎么辦？如果哈羅德只是單純的沉溺于酒精了怎么辦？如果貝蒂的腿……是因為討伐魔王失敗落下的病根怎么辦？

    “不用想太多，直接問吧?！惫_德接過服務(wù)員送上的酒杯，猛地往喉嚨里灌下一杯。

    辛辣的風(fēng)味和氣泡帶來的鼓脹感沖入喉嚨里，既痛快又帶著一絲空虛。

    同樣接過酒杯，肯尼斯只是把酒杯放在一旁，他開口：“那……你和貝蒂是怎么遇上的？”

    “沒什么特殊的，我在一家教會當(dāng)牧師，貝蒂在那里的鎮(zhèn)子上生活。她每天都來禱告，于是我們就認(rèn)識了。”

    “那圣女和你們？”

    “一年前，我接到圣殿的調(diào)令，讓我回圣殿工作。還告訴我可以帶一名隨行人員到圣殿幫忙，鎮(zhèn)上我比較熟悉的也就貝蒂。她聽說之后就跟我一起到了圣殿。圣女大人在那里傳喚我們，之后我和貝蒂就一直為圣女做事了?！?/br>
    “……”肯尼斯沉默了一會，接著開口：“那位圣女聽說之前失蹤了？”

    哈羅德又點了一杯酒，他點點頭：“是啊，沒想到連你也聽說了。其實這事在圣殿中并不是個秘密，只不過圣殿一直對外封鎖消息。你從哪知道的？”

    “西拉說的?！笨夏崴垢杏X有些煩悶，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為什么會失蹤？”

    “這我可不能亂說。反正她有天就那么消失了。回來之后的第二個指令就是讓我和貝蒂來這?！惫_德聳聳肩。

    “……第二個？那第一個指令是——”

    “既然是西拉說的，那他應(yīng)該有提到吧。”

    看見哈羅德被酒精熏染的眼神，肯尼斯恍然想起那天西拉說的話。

    “事實上她去年就蘇醒了，不過圣殿的那群麻煩家伙打算在討伐魔王成功的那天宣布這個消息，哈，說是五年紀(jì)念。”

    “去年？”

    “是啊，去年醒了過后，很快就消失了，圣殿的人都快瘋了。”

    “是已經(jīng)找到了嗎？”

    “沒錯，不過她還帶回來一個孩子?！?/br>
    “孩子？”

    “詳細(xì)的情況我也不知道，不過回來之后的圣女大人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要求你作為修學(xué)旅行的帶隊老師進(jìn)塔。”

    艾絲特和西拉的對話一字不差地出現(xiàn)在腦海里，圣女的第一個指令就同艾絲特有關(guān)。

    扶著腦袋，肯尼斯試圖抓住那一閃而過的靈感。

    “孩子……”

    “嗯？什么？”灌完一杯酒，哈羅德把酒杯放回桌面上。他又招招手點了一杯酒。

    “我是說，孩子。圣女帶回來的那個孩子——”肯尼斯緊皺著眉頭，他努力捕捉著那一飄而過的念頭，“那個孩子是？”

    提到那個孩子，哈羅德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在：“啊——那孩子啊?！?/br>
    他變得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借著新上的酒猛灌一口，才斟酌著語言開口：“那個孩子，怎么說呢？總覺得美好得不像人。”

    “誒？”

    “就是，魔力強大、心性善良、喜歡玩耍卻又懂得分寸。看到他就覺得見到天使?！彪S著描述，哈羅德的眉頭也跟著緊皺，“只是，我總覺得太不真實了?！?/br>
    肯尼斯：？小孩子天真無邪像個天使不是很正常嗎？

    他這么想著也這么開口問了。

    “不、不?！惫_德?lián)u搖頭，“我不否認(rèn)這個觀點，但……這次學(xué)院杯的舉辦圣女大人應(yīng)該也會帶著他來，等看到他你應(yīng)該就能明白了。”

    帶著對那個孩子的好奇，肯尼斯又喝下一口酒。像是要用酒將這份好奇心灌進(jìn)肚子里一般。

    “哈羅德……”糾結(jié)許久，肯尼斯最終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你以前……并不喜歡喝酒的吧……”

    何止是不喜歡呢，哈羅德身為牧師向來是克己守禮時時緊繃著一根底線，從不娛樂從不飲酒，常常把“身為牧師要拒絕誘惑”掛在嘴邊。而“約束”的力量則讓他在多次戰(zhàn)斗中救他們于危險之中。

    可以說，這份“約束”使哈羅德的治愈能力提升好幾倍。而現(xiàn)在，哈羅德已經(jīng)在談話間灌下十杯酒了……

    這份改變是否也是因為六年前討伐魔王失敗而導(dǎo)致的呢？

    肯尼斯煩悶地甩著尾巴，看見哈羅德再次招呼服務(wù)員時他把哈羅德高舉的手按了下來：“別喝了哈羅德……”

    “……”胸腔中燃燒的火焰還沒平息，哈羅德朝服務(wù)員喊道：“再上杯酒！”

    沒有甩開肯尼斯的手，但哈羅德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

    泄氣地松開手，肯尼斯腦袋上的耳朵耷拉下來：“……你們變化太大了?！?/br>
    不管是一開始面無表情的艾絲特還是現(xiàn)在似乎離不開酒精的哈羅德，再或者坐在輪椅上的貝蒂……肯尼斯總覺得原本走在一條平行線上的人們正甩開他大步往前跑。而他，還停留在原地回望著來時的路。

    “不是我們變化了?！惫_德接過新上的酒杯卻沒有喝，“是你沒變，肯尼斯。”

    無論是什么時候，肯尼斯似乎都是那個傻樂著跟在艾絲特身后的少年。六年是這樣，六年后——似乎只是從少年變成狗，然后狗變?nèi)恕?/br>
    “這和六年前那場失敗的魔王討伐有關(guān)對嗎？”肯尼斯有些懊惱，“如果贏了會不會不一樣？”

    “不要想那些沒可能的事。你知道的，我們不能也不應(yīng)該去責(zé)怪他們。”

    他們指的自然是六年前的自己。

    即使回憶并不清晰，但憑借對自己的了解，對自己眼光的認(rèn)可，哈羅德都堅信那時的他們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努力?；蛟S魔王就是很強大，就是他們不能戰(zhàn)勝的存在，這沒什么好遺憾的。

    “……”肯尼斯陷入沉默。

    手指擊打著酒杯，哈羅德嘆氣：“那，我來和你講個故事吧。”

    說是故事，但他們都心知肚明要說什么。

    *

    故事的開頭是在一處偏僻的小鎮(zhèn)，房子里的人正為床上那位青年的蘇醒而歡呼。

    “圣女在上！哈羅德終于醒了！”一位年老的婦人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水。

    “哈羅德，你感覺怎么樣？還好嗎？”蒼老的男性正站在床邊關(guān)切地看著他。

    捂著頭痛欲裂的腦袋，哈羅德慢慢起身：“……我們，輸了嗎？”

    他睜開眼看見天花板的那刻就知道他們的失敗，身旁響起父母的聲音后進(jìn)一步肯定了他的想法。

    “……其他人呢？他們——”本因能脫口而出的一串名字不知為何塞住，越是回憶腦袋越是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