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鞋印
“可是,那也沒辦法啊?!彼聊艘粫?,說出殘忍的話來。 陸離的力氣跟眼淚一起滴進(jìn)雪地,他痛得半彎腰身,只是埋下頭抓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又不想她全然不知。 陳邇感覺潮濕的guntang的液體在順著指隙滴落,他啜泣著的呼吸發(fā)著燙落在她皮膚上。 “好啦,不要哭了……”陳邇哀求似的說著左右看了看。還好嘉禮高占地大,哪個地方的人都不多,不然真是說不清了,她真的沒有莫名其妙把別人惹哭啊。 她遲疑著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漆黑的發(fā)頂。 陸離兩只手摸著她的手腕直起身。 他哭得睫毛都濕潤了,一簇簇黏在眼皮上,已經(jīng)盡力抑制情緒了,可眼尾鼻尖還泛著紅,他兩只手圈住陳邇的左手,讓她挨貼著自己的右臉,感受他發(fā)燙的臉頰,委屈的眼淚。 陸離從前是多矜傲的一個人,陳邇早就有所體會,他如今這副哭得眼圈通紅的模樣確實(shí)不在她的預(yù)想里,她的思考能力都因此變得緩慢了。 “喜歡我吧……”陸離聲音因?yàn)榭奁兊梦。翱梢詥??陳邇,可不可以??/br> “這個真的……”陳邇還是把他這副可憐的樣子晃出了腦子,她抽出了自己的手,“不可以了?!?/br> “不要再哭了?!彼÷暤卣f。 他確實(shí)沒再哭了,那張臉上呈現(xiàn)出木然的神情,眼淚在冷風(fēng)里變得冰涼。 “你想好了嗎?”陸離眼神涼涼地望著她,“我只問你一次了?!?/br> 他的自尊簡直跟雪粒一樣化掉了。 明明只是個馬上就要落魄可憐不自知的家伙,竟然讓他變得這么可笑,眼淚和糾纏都不起一點(diǎn)作用。 那樣軟和好欺負(fù)的人,怎么現(xiàn)在就跟沒有心一樣。 陳邇反而如釋重負(fù),忙不迭地說:“嗯!” “你千萬別后悔?!彼f出自己都覺得沒品的話。 陳邇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后悔的,但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嗯……” 事情就算結(jié)束了吧?雖然她完全沒太明白……陳邇從外套口袋摸了摸,果然摸出紙巾,塞到陸離手上。 “那我走了?你也早點(diǎn)進(jìn)去吧,好冷哦?!彼蛄藗€輕輕的噴嚏,然后像是小紅帽一樣穿著那件像是斗篷似的過大的外套小跑走了。 薄薄的雪地上留下幾個清晰的高跟鞋印,纖巧的幾枚是她離開的路徑。 他真的不會再原諒她了,他給過她機(jī)會了。就算她無家可歸臉上沾灰地在街頭乞討,他只會站在她面前說“不是不后悔嗎”,然后看她狼狽垂淚。 陸離用力地用紙巾擦掉臉上的殘淚,又順著她的鞋印踩過去,皮鞋的腳印完全蓋過了先前的。 陳邇終于來到了大廳,馮露穿著件亮粉的長裙禮服,平時總是低垂著的冷淡眉眼化了適宜的妝容顯得傲氣冷佻。 她的眼神在陳邇身上隨便一過,又迅速回到了她的臉上。 “你干嘛去了?”馮露望著她的嘴唇。 陳邇一聽這話都有些應(yīng)激了。 反應(yīng)過來是自己的口紅完全掉了,她捂住了嘴。 “我等會過來?!彼中∨苤x開。 陳邇回來時馮露已經(jīng)不在原地了,她尋找著,發(fā)現(xiàn)馮露懶懶靠著不遠(yuǎn)處的羅馬柱,身前站著一個男孩。 她思索著要不要過去,馮露眼神已經(jīng)看到了她,要向她走過來,但是被那個男孩抓住了手腕制止離開。 這下陳邇是絕對不能坐視不理了,她幾步上去擋在兩個人中間。 “你有什么事嗎?”她盡量瞪著眼睛展示威嚴(yán)。 那是個很文學(xué)氣的漂亮男孩,戴著銀框眼鏡,看到她嘴角微微帶著的笑也沒什么變化。 “我和馮露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他開口聲音也是溫和的,但不容拒絕,“陳邇同學(xué),麻煩你先去別的地方?!?/br> 欸,誰啊這是……陳邇尷尬起來,怎么他知道自己名字,自己不知道他的,氣勢頓時弱了一截。 “不感覺我們有什么事情要處理?!瘪T露也學(xué)著他那種煩人的微笑,“俞蘇柏,放手。” 這名字陳邇倒是聽過的,是馮露竹馬似的人物,只是她記人慢,跟俞蘇柏平時也沒打過幾次照面,如今才把名字和人勉強(qiáng)對上號。 “那就在這里說,”俞蘇柏的眼神直勾勾望著她,“你覺得呢?” 陳邇悄悄支棱起耳朵。 馮露的腮緊了緊,用力甩開了他的手,“說啊,上發(fā)言臺說去吧,說得人盡皆知,我不在乎?!?/br> 俞蘇柏伸手把人撈了回來抱在懷里,“……這是滑坡謬誤,我只是想你應(yīng)該不想讓她聽到?!彼沉搜坳愡?。 “有什么不想的?”馮露冷笑一聲,側(cè)過臉對陳邇說:“我跟這家伙睡了幾次,然后……” “好了。”俞蘇柏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說:“別說自己會后悔的話?!?/br> 馮露狠狠擰了擰他的手臂。 “你不要捂她的嘴?!标愡儼欀济?。 俞蘇柏放下了手,只是雙臂仍箍著馮露。 “你要跟他聊聊嗎?我去別的地方。”陳邇問她。 馮露嘴唇動了幾下,然后說:“你先去旁邊等我一下?!?/br> “確定吧?”陳邇不放心地問:“有事叫我哦,我就在這里?!?/br> “嗯,沒事。”馮露對她說。 俞蘇柏已經(jīng)牽著人去三樓的休息室,陳邇確定了眼她的位置才重新回到大廳。 直到舞會快開場,馮露才回到了一樓。 學(xué)生自發(fā)組織起來的音樂社團(tuán)成員坐在巨大舞池旁邊,或無聊地翻著曲譜或接耳交流。 不遠(yuǎn)處設(shè)立了餐食區(qū),餐食優(yōu)先考慮的還是方便拿取食用優(yōu)雅,臨聘的侍應(yīng)生穿著制服在一旁等候開場。 最有舞會氛圍感的莫屬大廳里那兩架高高壘起的香檳塔,每架足有一層樓高,在暖色燈光下簡直流光溢彩紙醉金迷。 陳邇坐在高腳凳上吃杯子蛋糕,她今天吃得不多,臨近開場越來越感覺餓了,她的腳尖時不時地在地面上踩上幾個突然想起的舞步。 馮露坐在她身邊。 陳邇抬頭看,她發(fā)絲微亂,嘴唇的顏色也掉得七七八八了。 她都不用問馮露剛剛干嘛了,只是咬著蛋糕眼神鬼鬼祟祟地盯著馮露。 馮露一看她眼神就反應(yīng)過來了,窘了一瞬,撫了撫頭發(fā),又很是淡定地從手包里拿出隨身鏡補(bǔ)口紅。 “說什么了?”陳邇還是沒忍住問:“他就是那個你喜歡的人嗎?” 馮露其實(shí)是個過分內(nèi)斂的人,她的情緒和感情都不容易叫人看得出來,如果不是她主動說,陳邇這種遲鈍的人更不會知道了。 “嗯?!瘪T露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說:“已經(jīng)不喜歡了?!?/br> “因?yàn)槭裁???/br> “因?yàn)闆Q定不再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太痛苦了?!瘪T露表情仍然很平靜。 馮露以為自己可以做到隨便玩一玩就當(dāng)做享樂的代餐,可是越是與俞蘇柏親密就越是虛無,rou體無間,但魂靈背立。 他太冷情,可她也是怪不了他的,她一開始就知道的,只是誤以為自己可以忍受這種痛苦。 她唯一能決定的只有自己的去留。 “他不像不喜歡你的樣子。”明明抱得挺緊。陳邇小心翼翼地說。 馮露一時說不清兩人之間隱晦糾纏的矛盾,只是舉了一個類似的例子:“如果陸離現(xiàn)在哭著跟你認(rèn)錯,你會答應(yīng)跟他一切如舊嗎?” 陳邇險些都要以為她是看到什么了,好嚇人。 “我不答應(yīng)的唯一原因就是我現(xiàn)在有學(xué)弟了?!标愡冋f。 “所以沒有你就會答應(yīng)了?”馮露挑了挑眉。 “會考慮?!?/br> ……陸離真的會哭欸。 “要我夸你有責(zé)任心嗎?”馮露哼笑一聲。 “可以夸?!标愡儗λ?。 “不過俞蘇柏那家伙,”馮露看著不遠(yuǎn)處古董落地鐘的修長分針,“大概永遠(yuǎn)不會掉眼淚的,所以很幸運(yùn),我永遠(yuǎn)不用做這種選擇了?!?/br> “走吧,”馮露站起身,牽起陳邇的手,“舞會要開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