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 第80節(jié)
如果能得到答案,或許就有了釋放自己的鑰匙,他也許就能向前看,能像她一樣瀟灑地踐行著“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人生。 執(zhí)念這個東西,像是切不斷、摸不著也留不住的風,它難以用貧瘠的語言向他人形容,只有自己站在曠野里被風真真切切地吹拂過臉頰,才能在空曠大地沖天吶喊,說“我終于見到了風!” 因為太喜歡了,所以往后無風無雨的每一天,他都在等待那一場風的重新眷顧,他都在回憶當初的那一場風帶來的美好,因為怕錯過,所以一步都不敢離開。 他被困在那一個春天,困在那一場溫柔的風里,再也走不出來。 “我……”邊述眼眶透紅,難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可是實足三年,他的初戀,他要如何用三言兩語概括總結? 我想你愛我,想你像以前那樣看見我就會笑,想在實驗失敗進度停滯不前的時候一轉頭,看到你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打瞌睡,腦后烏黑的長發(fā)溫柔地披在肩膀上,像是用翅膀掩住身體的、迷迷糊糊打盹的小雀。 那些眼淚流過臉頰,匯聚到下巴,一滴一滴墜在床單上,有些重疊在方才流出的血跡上,像是國畫中用清水暈染開的花瓣外延,每一朵都由血淚孕育出來。 “邊述,我有未婚夫了?!绷脂樢饪粗鳒I,什么也沒做,只平淡地提醒了一句。 “不要跟他在一起,珠珠,不要跟他在一起,好不好?”他哀求。 “可是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就像我跟你已經分手了,這就是既定的事實,你沒法坐時光機穿越回去改變走向。” “過去不能改變,將來可以?!边吺鲵槠鹜?,將身體微躬起來,往床沿膝行了兩步,“我知道你對他沒有多少感情,你對他,還比不上對……” 他停住,將剩下的話吞入腹中:“珠珠,你瞞不過我。我以前覺得一個眼神就能猜中他人的想法是一件很玄幻的事,可是,對你,我就是可以。” 林瑯意的手抽不出來,索性就不抽了,問:“那你既然這么厲害,能看出我對你的感情如何呢?” 他抬起眼睫,上面還掛著幾點瑩亮的淚珠,算命者不算自己,他居然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可是她替他回答了。 一直隱隱作痛的后腦傷處被她輕柔地扶住,她俯下身,那些長發(fā)像是柔韌的絲綢一樣滑下來,輕柔地拂過他的臉頰。 她在他唇上一觸即分地點了一下,不帶半點情欲,就像是夏日打開了室內的門,往外泄露了那么一點轉瞬即逝的冷氣,關上門后很快又陷入了炎熱的浪潮,只讓路過的行人嘆息著依依不舍。 但就是這么一瞬,他覺得空氣仿佛都靜止,五感剝離,唯有嘴唇上那點柔軟的觸感清楚地告知他:如此像夢的發(fā)展并不是夢。 那一陣風好像就在遠方,海市蜃樓一般,又像是即將來臨,讓他心神俱亂。 她退遠了一點,沒有完全直起身,發(fā)梢癢癢地蕩在他耳邊。 她就用這樣憂愁且苦惱的聲音說:“小述,其實我跟程硯靳之間比較復雜,不是簡單能跟你解釋明白的。但是我想要獲得主動權的話,就要盡可能讓應山湖早日飛黃騰達,這樣才有資本可以跟他商量。” “所以你的那個專利對我真的很重要,但我也不騙你,我跟程硯靳解除婚約也不一定跟你在一起,但是解除不了婚約的話,肯定什么可能都沒有?!?/br>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演技依然不好,如此發(fā)揮失常,想必還是與剛才他那句“復合才送”的話脫不開干系。 她盯著邊述失魂落魄的臉,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走了神。 她雖然想不起來熱可可那次自己被送到校醫(yī)院之后的事,但是卻想起了去買熱可可之前的場景。 那時候邊述一本正經地給她科普奶茶店里的熱可可加糖漿、煉乳和巧克力醬,糖和脂肪含量偏高,并不健康,建議她泡茶。 那茶跟巧克力是一個東西嗎? 林瑯意不想聽他說這些長篇大論,借口上廁所溜出去買了兩杯,勢必讓他嘗嘗她“珠珠精選”的那家奶茶店的熱可可,以此來證明她的品味。 明明是黑巧、脫脂牛奶和少許椰子花糖好不好,才不是那種粗制濫造的貨。 她可是趴在臺面上聚精會神地盯著店員做的。 可惜最后因為去了校醫(yī)院,兩杯熱可可留在教室里無人問津都冷了,呈現(xiàn)半凝結狀態(tài),口感全失。 邊述也沒嘗上一口。 她也沒有。 林瑯意努力將走神的自己拉回來,繼續(xù)漫不經心地說著一些“自己也很無能為力”的話。 技術入股,確實與資金參股不一樣,它不能單純地用買賣價格來衡量,價值也通常會隨著時間的轉移而變化。 她確實挺想拿下這個專利,上次許會長將漢弗萊教授的發(fā)言視頻轉發(fā)給了她,里面還提到了海水珠的相關研究。 林向朔g市的那兩個公司,之所以她說地理位置好,是因為它剛好毗鄰海灣,背風向陽,不僅風浪小,氣候適宜,海水溫度也終年溫暖不凍,是養(yǎng)殖akoya海水珍珠的寶藏地。 但家里觀念守舊,厭惡風險,所以并沒有大膽嘗試海水珠養(yǎng)殖,而是保守起見守著陸地上的那點淡水湖在養(yǎng)淡水珍珠,海水珠養(yǎng)殖占比非常少。 暴!殄!天!物! akoya這“小燈泡”的價格可不能跟淡水珠相提并論,林瑯意早就蠢蠢欲動于哥哥那兩個公司。 正巧林向朔的公司也想要清水化養(yǎng)殖改革,缺錢,所以正是拿它開刀的時候。 當初林瑯意將應山湖作為試驗田先行改革的時候林向朔在觀望,想等技術成熟后“拿來主義”直接運用,現(xiàn)在也該風水輪流轉,換過來了。 他也該成為試驗田,做出點成績來,給作為大股東的她賺點錢。 林瑯意心里盤算著用原楚聿五年預定單的貨款入股g市公司,以最大股東手里的股權實施實際控制權,開啟海水珠業(yè)務。 不是要改革嗎,這不是剛好可以運用教授提到的新技術好好改革改革。 所以說……林瑯意將目光落在邊述那張清朗端正的臉,心想,因為這些眼淚,她終于再一次確定了她的勝算。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面對著她就只會外強中干。 這個認知讓她有一部分對于主動權在握的鎮(zhèn)定,也有一部分的悲哀。 邊述不是壞人。 即使分手了,她依然覺得他是個正直剛介的人。 他那么難過,可她除了錢,到底是沒法再給他所謂的情。 她能坦然地說,在戀愛期,她也是認真且全心全意對待他的。 但她如果分手了,那就是分手了,放下了。 她不是那種吵架時會在嘴上發(fā)脾氣說“分手就分手”、實則是在等對方挽留的人,她是那種深思熟慮作出決定后平靜告知對方“到此為止”的性格。 至于分手后,隔了許久的空檔期,世界里再沒有對方的消息,這份熱忱更容易退卻。即便在兩人重逢時,那種怔忪也只是一瞬,就像是一剎那屏住的呼吸,好像在慢鏡頭中時間過了很久,但其實只有一秒鐘而已。 人隨著年齡閱歷的增長,是很難再有青春年少時那樣奮不顧身的、飛蛾撲火的熱戀的。 她愛過他,她大方承認。 但現(xiàn)在不愛了,她也沒法騙過自己。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他說他是被單方面通知分手的,可是分手之前,她所有的縱容,每一次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在道別。 而現(xiàn)在,她像是那種看著情人大著肚子找上門來的大款,看在往日點滴的份上想給他一個滿意的價格,為了他未來的日子能更好過一些,也為了再一次將兩人的關系切段,宣告回憶終究是回憶。 與程硯靳的聯(lián)姻是因為還在起步階段,生死存亡之際,她沒得選擇。 而現(xiàn)在,她有足夠的時間和金錢,來與邊述探討探討籌碼和利益。 他要情,她只能演。 很抱歉。 這也是分手之前,她所有的縱容。 第65章 邊述并不好騙。 他瞧著是一個出身不高的寒門子弟, 為人處事也總是規(guī)行矩步,甚至有時候還有些古板,但這并不代表他天真愚蠢。 相反, 他從小就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與各種人打交道,尤其是那些同樣在為生計發(fā)愁或是耍心眼的人, 更是接觸得多。 他小時候生活的環(huán)境非常貼切地符合那句“越是窮山惡水越是出刁民”, 因為沒有財力和權力支撐眼界,所以遭受身邊人給他穿小鞋的經歷會比普通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小孩要更惡劣也更頻繁。 因此, 他能分清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抑或是虛情假意。 林瑯意以為自己趁熱打鐵提出請求會因為他正處在淚眼朦朧情緒上頭的時候而一舉成功, 但邊述只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閉了閉眼抬手按住了山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眼淚。 他冷靜了一下,問:“你的意思是,你和未婚夫……你和程硯靳的聯(lián)姻也是形勢所迫,需要再等等才能解除婚約, 是嗎?” “是的?!?/br> 他那哭過的雙眸如水洗一般清澈, 像是能看透一切污濁:“等到什么時候?” 林瑯意迎著他的眼睛, 有一種哄騙糠糟夫自己功成名就后再來娶他的浪子回頭感,誠懇回答:“等到特色小鎮(zhèn)確認申報成功,并在政府部門的統(tǒng)領下開始正式運營后?!?/br> 邊述看著她, 眼皮微微有些腫, 也許是剛才哭狠了。 “大概要多久?” “按照現(xiàn)狀,其實進展一切順利, 但是依然會花一點時間;當然,如果能買到你的技術并用于推廣生產, 那也許你在喝上我跟程硯靳的訂婚酒之前,我就能恢復自由身了。” 邊述聽懂了,這段話給他的誘惑力并不小,他點頭:“所以,只要我愿意等你——” “誒誒誒,我可沒讓你等我?!绷脂樢獠辉敢饨o自己挖下任何一個坑,她按了鈴請護士進來,“我討厭等待,也犯不著讓別人等我,邊述,我只是在跟你閑聊,聊現(xiàn)狀,聊未來,你賣我我自然高興,不賣我,我也沒什么辦法?!?/br> 護士很快推門進來了,看到床單上滴落的血滴、完全拔出的針頭和邊述手背上狼藉的血跡,吃驚地“哎呦”了一聲,皺眉:“這是干什么了?怎么弄成這樣了?” 邊述沒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林瑯意手背上被抹花的血漬。 林瑯意笑著跟護士討?zhàn)?,護士也沒多說什么,換手入針,這一回更是纏上了更多的膠帶,提醒:“小心點,不要有太大的動作?!?/br> 出了門,邊述才慢慢接腔,語氣有些空洞的低落:“我要是你,剛才那句話,我就說‘是,你等等我’?!?/br> “你等等我,等我分手,等我離婚?”林瑯意恍然大悟,“是誒,我怎么抄公式做題都不會?” 她臉上表現(xiàn)得后悔不迭,可眼睛里卻沒半分遺憾:“但你不是說,我有沒有在騙人,你一眼就看得出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抽了幾張紙巾,蘸了點杯子里的水,伸手將她的手拉近,然后將她手背上的血一點一點擦干凈。 林瑯意沒動,低著頭看他坐在床上,身前的被子卷在腰腹處,露在外面的那節(jié)腰身精瘦有力。 他擦干凈后仍然沒有收回手,就這么握住她的手指說:“可是你如果在感情上騙我,我愿意的?!?/br> 這一句話說完,他像是瓶蓋“?!钡乇磺碎_的汽水,那些壓抑許久的渴望像是瘋狂上涌的氣泡爭先恐后地冒出來。 下一句話就顯得沒那么難以啟齒了。 他說:“以前,你不愿意等我;但是現(xiàn)在我愿意等你?!?/br> 林瑯意的呼吸微微窒住,第一反應居然是豎起耳朵,假裝自己沒有在檢測隔墻有耳。 白給得有點太快了。 一對三騙出一對王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