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不知我在這片自我營造的幻境之中徘徊了多久之后，我的麻木的神經(jīng)忽然被那一股熟悉的藥香味刺醒牽引到了另一個魔幻世界...

    這是‘藥膳烏雞湯’的氣息：明參清肺微苦中的微涼、當(dāng)歸潤腸微辛中的微溫、黃芪健脾微甘中的微甜、蓮子安神微澀中的微寒、山藥補(bǔ)腎微酸中的微粘、紅棗養(yǎng)血清甜中的微香、黨參補(bǔ)氣甘平中的順滑、枸杞滋肝微甜之后的微苦、苡仁利濕淡香中的淡寒。此時這些熟悉卻又難忘的藥香不斷隨著漸出的口水縈繞在饑渴難耐的舌尖...

    ‘我不能醒！我現(xiàn)在還不能醒！’

    此時不斷地試圖用自我暗示的方法，激發(fā)出不滅意念的我，卻怎么也無法控制像是著了魔的舌尖不斷翻滾著的饑渴。即使是再溫馨、再豐滿的畫面，此時真的就像是畫在紙上的餅，遠(yuǎn)遠(yuǎn)沒有眼前這個附有魔幻的藥味迷人...

    此時清晰地聽到了幾聲清脆節(jié)奏的腳步聲之后，那股迷幻幾欲令我饑渴焚身的藥香味更加濃烈了。這一刻，只覺得舌尖不斷地和緊閉的雙齒來回碰撞，碰撞聲幾乎將要超過失控的心跳聲...

    ‘淅瀝、滴答’的幾聲之后，又是那一個松軟而附有淡香的手絹，在我的臉上來回輕微地擦拭，只是這次卻出現(xiàn)了不該出現(xiàn)的一幕...

    “呀？林夕？你昏睡著還流口水啊...你呀，真是和小時候一樣，是個吃貨，呵呵...”

    “......”

    本來十分賦有歡笑的話語，此時在我耳邊卻激發(fā)出了重重的恐懼感。如果這時我真的睜開了雙眼的話，即使偽裝的再完美，在嬸嬸和大伯那兩個修煉了千年的妖狐面前，我怎么可能偽裝的過去。

    忍著呼吸、忍著心跳、忍著口水...

    可就在馬上就要撐過去的時候，那個不爭氣的肚子這時卻再也忍不下去了...

    ‘咕嚕、咕?！?/br>
    “嗯？林夕？林夕？你是不是已經(jīng)醒了？今天我給你帶來了你最愛喝的烏雞湯...林夕？...林夕？...”

    “......”

    “哎？真拿你沒辦法...”

    就在堂姐奇米琪這句話還未落地，早已饑渴難耐的舌尖終于擊破了緊閉的雙齒，碰觸到了那一勺為之魂?duì)繅衾@的香...

    一縷縷順滑的雞湯順著堂姐奇米琪輕輕伸到我極近干裂唇邊的勺子邊沿溜進(jìn)了我已經(jīng)破防的雙齒后面的舌尖、舌根、喉結(jié)...

    而也就是這時，還未等我已經(jīng)煥發(fā)激情的味覺回味剛才那道魔幻的藥香，只聽見耳邊忽然又傳來了一聲急促的呼喊...

    “病人現(xiàn)在還不能喂食！...”

    “...護(hù)士，我這是雞湯，就送進(jìn)去一點(diǎn)，應(yīng)該沒事吧...”

    “不行的，現(xiàn)在病人還在輸液，而且還未蘇醒，是不能進(jìn)食的...”

    “...哦，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將雞湯拿回去...”

    “嗯，估計他明天就能喝到你的雞湯了...”

    “真的嗎？”

    “按照他的病況，應(yīng)該今天就可以醒的，估計是身體需要調(diào)節(jié)的時間長點(diǎn)吧，應(yīng)該明天就能醒了，你就再等一天吧...”

    “嗯...”

    待這兩個小護(hù)士換完藥劑離開了房間之后，我不知是該埋怨她們兩個，還是應(yīng)該感謝她們兩個了，一種莫名的無奈頓時充滿了釋然的內(nèi)心...

    掩上的雙眼此時已被剛才那兩個小護(hù)士調(diào)節(jié)緩解的自然多了，剛才那種饑渴焚身的**也在這時漸漸消失了。我輕輕地閉上了微開的嘴唇，鼻尖環(huán)繞的呼吸漸漸又趨于了舒緩平穩(wěn)，也許這時閉上雙眼腦中什么都不想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伴隨著幾聲沉穩(wěn)的高跟鞋與木地板的觸碰之后，整個病房又恢復(fù)到了之前的沉寂。此時整個病房，只有那一懷‘嘩嘩嘩’清水與玉瓷的擊打聲才能感覺出這里是有生命跡象的...

    不知過了多久之后，像是忙完所有事物的堂姐奇米琪邁著沉穩(wěn)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身邊，輕輕坐在我右側(cè)的床邊，而我卻絲毫未感覺得到任何細(xì)微的震蕩。直到額頭忽然間感覺到像是有一團(tuán)棉花柔軟的小手觸摸時，我才察覺到此時停下腳步的堂姐已經(jīng)坐到了自己觸手可及的床邊，而之所以沒有察覺得到絲毫震蕩，也許應(yīng)該歸功于她那一個微翹嬌瘦的小臀吧...

    細(xì)柔似棉的小手輕輕敷在我此時明顯感覺到冒了汗的額頭，這一刻我原本已經(jīng)恢復(fù)了的情緒徹底崩裂了，因?yàn)樘媒阈∈钟|碰到我額頭的這種感覺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熟悉...

    十多年前，那時還上小學(xué)的我是多么的渴望這種感覺。這種給我無盡力量的感覺，這種讓我忘卻了病痛的感覺，這種給我無窮溫暖的感覺...

    每次熬夜攻讀史書被引到絕境無法自拔時，一旁熬夜陪我讀書的母親總是帶著滿是暖意的笑，將那只做了二十多年家務(wù)的手放到我此時已經(jīng)冒汗的額頭之上，那么溫馨、那么舒緩；每次天氣變幻不定被疾病趁虛而入痛苦難耐時，身邊陪我一起抵抗病魔的母親總是帶著堅(jiān)韌頑強(qiáng)的目光，看著此時因?yàn)楹ε绿弁炊芙^扎針的我，在滿眼噙淚滿腹委屈的我扎針之前，母親也總是用那雙堅(jiān)韌頑強(qiáng)的目光來掩飾著自己內(nèi)心比我還要痛的心，因?yàn)樵樦澳赣H總會將我攔在懷里，輕輕地拭去我眼眶中噙滿委屈的熱淚，而后輕輕地將她那只微抖的手放在了我的額頭上；每次深夜到了母親規(guī)定的休息時間但又被史書帶到大戰(zhàn)陣前流連忘返時，將我安放到床上關(guān)燈離去的母親總是會每隔半小時再重返我的房間，輕輕地將那本由于慌亂凌亂放到床邊的書籍重新放回到原來位子，而后小心翼翼不發(fā)出任何聲響的走到此時洋裝睡著的我身邊，將那只柔軟溫暖的手放到我此時汗?jié)竦念~頭上，直至我那顆狂跳不止的心慢慢被她這種溫馨的手掌撫平之后進(jìn)入夢鄉(xiāng)......

    一股熟悉的溫暖不斷地從那只敷在我額頭細(xì)柔的小手傳送到我舒卷了的全身，就在這一刻我猛然間便不自覺地卸下了不知在何時戴上的那一層又一層面具，整個身體就像是兒時放學(xué)撲到了門前母親懷里時，那樣的舒適、那樣的溫馨...

    “林夕，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光著腳丫偷偷跑到老家小河邊一起玩耍時候的情景。那時我們都還小什么都不懂，而那時你身子弱，每一次下河抓魚你都不敢下去。那時米錄光著腳丫跑到水里嘲笑你是膽小鬼，還用河水往你身上潑，現(xiàn)在想想那時真的很開心。那時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捋起褲子就跑到河里去轟攆米錄，也許那時我就把你看做是我親弟弟的原因吧...回到家，嬸嬸問你身上怎么弄得臟兮兮的。你不敢說實(shí)話可是又不知道謊話該怎么說，只是站在那里一聲不吭...那時每次我都會站在你的前面，抓著你的小手替你回答著嬸嬸的每一個問題，想想當(dāng)時嬸嬸也是礙于情面才沒有追問我謊言后的事情...小時候我們是多么的天真快樂，一起上學(xué)、一起回家、一起在門前土堆旁過家家...呵呵...”

    “......”

    “后來我和米錄就隨著家里到沿海城市了。我記得那年你還在上小學(xué)四年級，那時你還是我們學(xué)校里面學(xué)習(xí)最好的學(xué)生，老師和同學(xué)都是那么的喜歡你，媽咪也十分的喜歡你，時常將你掛在嘴邊...對了，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媽咪讓米錄去你家請三叔、嬸嬸你們?nèi)齻€一起到我家吃飯?？墒敲恳淮蚊卒浂疾蝗ィ恳淮味际俏艺驹谀銈兗议T前大聲的喊著，現(xiàn)在想想那時真是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女孩子，你是不是也這樣覺得，呵呵...每一次吃完飯我們?nèi)齻€就一起跑著出去找其他孩子一起玩你們男孩子最喜歡玩的‘四角’。那時因?yàn)槲覀兌疾粫郫B，所以米錄就笑話我們。沒想到第二天，你一下子將晚上熬夜折疊的大小不一但很方正的‘四角’放到了我的手里，你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高興嗎！那時我就對我自己說只要這輩子我還活著，你就是我弟弟，我是絕對不會讓其他人欺負(fù)你的！...呵呵，現(xiàn)在想想小時候的那些話真覺得自己不像是女孩子...”

    “......”

    “今天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你說這么多，也許是這十幾年來從來沒有這么安靜過吧?，F(xiàn)在的生活的確是沒我們小時候的生活那么清貧了，但我越來越覺得在這種生活中，屬于自己的幸福越來越少了。以前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說話就說話、想抽涕就抽涕的日子真的過去了...林夕，你知道我心里是多么的痛苦嗎？你知道這份痛苦無法述說還要用極不情愿的笑意遮掩是多么的痛嗎？...”

    “......”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布圖，什么情況？”

    “小姐，還是那個荼小姐來了，她說想要見林夕最后一面...”

    “你們站在那里等著，我馬上出去...”

    “是！小姐?！?/br>
    從堂姐將那只柔軟的小手從我手心滑落，到聞到那一陣陣已經(jīng)熟悉了的香水味道，再到那一聲聲漸行漸遠(yuǎn)的腳步聲，我的心也隨著她那漸行漸遠(yuǎn)的腳步聲變得急躁不安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我會在還沒有找到能夠解答內(nèi)心那頭野獸問題的答案之前，忽然聽到荼然的信息內(nèi)心會如此翻涌。難道是‘最后一面’在作怪？...

    內(nèi)心不斷翻騰的急躁似乎想要吞沒我最后一絲僅存的理智，緊緊閉著的雙眼這一刻頓時猛然間睜開了，模糊的視線瞬間變得清晰了，清晰地似乎可以看到白墻上掛著的那個擺鐘秒針下面的那一個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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