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她也迫使自己忍住笑意,轉(zhuǎn)頭看向趙潯。 常言道,觀棋不語。偌大馬車內(nèi),竟無人搭話,俱是饒有興致地端詳落子。 趙潯神色淡淡,白皙的指尖銜著玉質(zhì)旗子,動作不疾不徐,很是賞心悅目。 趙凌則眉頭緊蹙,一手叉腰,一面視死如歸般凝重。 虞茉靜靜觀了片刻,確定不解其意,于是開始走神。她忽而想,也許自己能開一間桌游鋪,紙牌、棋盤、骰子,制作起來不難,豈不比食樓茶坊更有銷路? “想學(xué)么?”耳畔冷不丁響起他清越的嗓音。 側(cè)目看去,趙潯氣定神閑地落下一子,對面愈發(fā)抓耳撓腮。他便趁著等候的空隙回望虞茉,挑了挑眉,示意她答復(fù)。 虞茉同情地瞥了眼趙凌,唇角微微抽搐,搖頭說道:“太考驗(yàn)?zāi)托?,不適合我?!?/br> 聞言,他并不強(qiáng)求,目光落回棋盤,隱于袖袍中的左手卻精準(zhǔn)地握住了虞茉,指尖勾纏,一心二用。 她的臉倏然紅透,又不便掙扎,免得動靜過大,只好垂首去喝茶,佯作無事發(fā)生。 索性趙凌堅(jiān)持了一盞茶的功夫,便騰出位置讓與meimei,苦著臉道:“確實(shí)考驗(yàn)?zāi)托?,亦不適合我,還是雁兒來罷?!?/br> 樂雁棋藝精湛,趙潯神情漸漸凝重,只相牽的手始終不曾撤開。 甚至,當(dāng)虞茉自以為隱蔽地挪開寸許,又被他撈了回去。 “……” 這莫名其妙的偷情即視感。 偏趙凌見她沉默,只當(dāng)虞茉閑來無趣,便坐過來,支著臉同她說話解悶兒。 “姑娘,還不知怎么稱呼你?!?/br> 虞茉努力忽視掌心屬于另一人的體溫,故作鎮(zhèn)定地抬眼,答說:“姓莫,名雨,” “莫雨?!壁w凌含在舌尖念了兩遍,咧嘴笑道,“小雨姑娘?!?/br> “啪——” 白子重重落下,撞擊出突兀音節(jié)。 趙凌背后驀然發(fā)涼,不知源處,茫然地眨了眨眼。 虞茉也循聲側(cè)目,見棋盤兩端,神清骨秀的少年與明眸皓齒的少女。氣質(zhì)相近,儀態(tài)優(yōu)雅。 很是相配。 她心底涌出一陣酸意,松開相牽的手,容色懨懨地盯著茶盞。 趙凌湊近,目光掃過她微折的眉心,不解地問:“小雨姑娘,你怎么了?” 虞茉擠出一絲笑意,扯開話題:“你可聽說過桌游?” 她簡略解釋過含義,又將耳熟能詳?shù)膸卓钣螒蛘f與趙凌,他聽得興致勃勃,忙取來紙筆,親自研墨,央求道:“經(jīng)營策略游戲?可否畫出來讓我瞧瞧?!?/br> “好?!?/br> 學(xué)生時代,苦于沒有電子設(shè)備,課間,同窗們在稿紙上手繪棋盤解悶,也是常有的事。 虞茉熟練地繪了許多方格與箭頭,可要注釋名字時,卻犯了難。 她不曾習(xí)過書法,若是下筆,非但污人眼睛,還會暴露一手“奇怪”的簡體字。 遂猶猶豫豫地看向趙潯。 第27章 念想 卸磨殺驢,已被虞茉掌控得爐火純青。 譬如有求于他時,溫言軟語,一雙漂亮的眸子無辜至極,就這般眼巴巴地望著。若還是不應(yīng)允,要么倚過來撒嬌,要么紅了眼眶、惹人心疼。 余下的時間,倒只顧著解除婚約,或是憧憬起分道揚(yáng)鑣后的日子。 甚至,不愿在人前同他親近。 趙潯心中介懷,卻也僅此而已。蓋因她雖行事嬌嬌滴滴,究其根本,離不開自己的縱容。 好比此刻,求助的眼神輕飄飄地投來,他便再難埋怨不久之前虞茉掙開他的手。尤其,在極度親密過后,或嬌或俏的種種脾性,他皆甘之如飴。 長指交疊,穩(wěn)穩(wěn)落下一子,趙潯偏過頭,嗓音不咸不淡:“等著?!?/br> 既得了準(zhǔn)信,虞茉登時抿唇笑了,杏眼彎彎,活像只偷了腥的貍奴,別有一番俏皮韻致。 趙潯鴉羽微微顫動,收回眼,專注棋局。 最后,他自是毫無懸念地勝了,樂雁心服口服,繃著小臉兀自復(fù)盤。 虞茉則朝外側(cè)挪了挪,給趙潯騰出位置,待他坐定,將狼毫筆遞去。繼而,蔥白指尖點(diǎn)著方格,念念有詞道:“此處是茶館,此處是綢緞莊,此處是繡坊,此處是酒肆……” 字如其人,筆鋒遒勁有力,走勢秀逸若行云流水。 她雖念得急,趙潯動作始終有條不紊,腕骨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貞以诎肟?,端的是賞心悅目。 瞧得久了,虞茉竟生出一種錯覺,好似他并非是在宣紙上走筆,而是攪弄著她的心,直至漾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聽她話音戛然而止,趙潯執(zhí)筆的手頓住,側(cè)目望了過來,困惑道:“怎么了?” 虞茉按捺住不合時宜的悸動,錯開眼,悶悶講解起游戲規(guī)則。 她吐字清脆,如叮咚泉鳴,一桌之隔的趙凌唇角便不曾平直過。 樂雁眼角抽了抽,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遂抬肘輕推自家兄長,示意他瞧瞧對面這一對璧人—— 郎才女貌,配合默契,一個粉面含羞,一個目露寵溺。 他們之中分明再容不下第三人。 無奈趙凌生性大大咧咧,非但沒品出真意,反倒當(dāng)成了催促,便嬉笑著湊上前,問虞茉:“小雨姑娘,我看你說的‘交通工具’太單一,加個騾子如何?誰走到了騾子的方格,能再進(jìn)一步,馬匹則進(jìn)兩步?!?/br> 樂雁:“……” 虞茉倒是眼睛亮了亮,下意識倚近趙潯,指尖劃過紙張,遲疑道:“你覺得安置在哪一處合適?” 她的呼吸淺淺拂過耳廓,青絲也調(diào)皮地垂在趙潯臂彎。他定定看了幾息,眸色微黯,但面上不顯,提筆添好新的注解。 至此,《春和百商圖》的棋盤初具雛形,骰子、旗子、銀票等道具則需另制。 在長兄熱情的招呼下,樂雁不情不愿地打量幾眼,竟出乎意料的新鮮。 迎著虞茉一臉求夸贊的神情,樂雁雙唇翕動,終是誠實(shí)道:“不錯,適合買來與三兩閨中之友同樂?!?/br> 趙凌亦贊不絕口,拍板說:“等回了蒼州,我便差人去打,小雨姑娘,這——” “阿凌?!壁w潯捻了捻棋子,嗓音冷硬如鐵,“再來一局?!?/br> 輿內(nèi)瞬時少了談笑,唯余玉石撞擊的動聽響聲。 虞茉慢吞吞地吹干墨跡,當(dāng)趙潯第三次“不經(jīng)意”抬眸,方抿唇一笑,在他身側(cè)坐定,佯裝饒有興致地觀棋。 寬大袖擺之下,十指相牽,某人面色總算恢復(fù)如常。 起先,她還試圖理解棋規(guī),可瞧著瞧著,困意鋪天蓋地地襲來,竟“咚”地砸上趙潯肩頭,無知無覺地睡去。 趙?。骸啊?/br> 他不便將人攬入懷中,是以扶著虞茉斜倚上車壁,又扯過薄毯披在她身前。 虞茉睡顏極為乖巧,長睫卷曲,唇若點(diǎn)櫻,流暢飽滿的鵝蛋小臉,肌膚吹彈可破。即便閉著目,也依然誘人。 趙潯如是想,旁人亦如是想。 余光見堂弟落子的手半懸,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虞茉。趙潯指尖微頓,神色平靜地將薄毯往上一提,直掩住她的臉。 樂雁:“……” 太子皇兄分明對這莫雨姑娘有意,自家長兄卻是個睜眼瞎。樂雁存了斷掉趙凌念想的心思,遂問趙潯:“阿兄,你還要將小雨姑娘留在蒼州么?” 初時來信,他簡略提了戶牒一事,也道會將人安頓在蒼州,托王府照看一二。 趙凌果然忘了堂兄方才的動作,側(cè)耳傾聽。 “不了?!壁w潯壓低嗓音,言簡意賅道,“我會帶她回京?!?/br> -- 申時,親兵開路,將浩浩蕩蕩的馬車隊(duì)列迎入蒼州城中。 趙凌與樂雁兄妹二人,先行率兵回營,過后再一同去安岳王府。 不必避嫌,趙潯將睡夢中也蹙著眉頭的少女抱入懷中,調(diào)整了更為舒適的姿勢。她總算舒展神情,透著薄粉的面頰貼于趙潯胸前,朱唇飽滿,如若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花。 他一時盯得久了,漆黑瞳仁愈發(fā)幽暗,有某種欲念破土而出,在心尖肆意生長。 喉結(jié)無可控制地重重聳動,趙潯低頭,如受到蠱惑般虔誠地吻過她的耳珠,輕聲喚:“茉茉?!?/br> 虞茉依舊閉目酣睡,滿臉的毫無防備。 他沉默片刻,目標(biāo)移換。含住嫣紅的唇瓣,吮了吮,只覺柔軟得不可思議。 原是想淺嘗輒止,無奈趙潯高估了自己,亦或是,低估了虞茉的誘惑。竟忍不住碾磨起她的唇珠,反反復(fù)復(fù),不厭其煩。 若非顧念著將人鬧醒,他甚至想更深一步地索取。 趙潯極盡輕柔地吻著,一面想,再吻幾下便松開。 再吻幾下, 幾下足矣。 然而,無人當(dāng)真會來監(jiān)察,他便放任自己沉溺,直至力度驟然失控—— 虞茉因唇上刺痛茫茫然睜開了眼,入目是他微敞的衣襟,視線上移,落至喉間凸起,多停留了幾息,再仰頭,是趙潯俊秀非凡的容顏。 她眸中漾開笑意,欲說些什么,卻牽扯了傷處,登時倒吸一口氣。 趙潯面不改色地斟來清茶,篤定道:“應(yīng)當(dāng)是天熱干燥,才致使唇角皸裂,潤一潤便好。” “是嗎?!庇蒈悦蛄嗣?,果真好受許多,彎起亮盈盈的眼眸,“多謝?!?/br> “嗯……” 已經(jīng)入了蒼州地界,一街之隔便是安岳王府,只他不舍過早叫醒略見疲倦的虞茉,便在此等候樂雁與趙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