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樂雁無暇安撫情傷之人,扔下一句“且長點心眼”便過去虞茉身側(cè),一齊觀摩作畫。 少年做起事來尤為專注,神色平靜,下筆如胸有成竹,端的是賞心悅目。 虞茉認(rèn)真想了想,她是喜歡趙潯的,雖離情根深種尚遠(yuǎn),但不論是容貌、品性、身姿,無一處不完美,無一處不合她心意。 更遑論他也傾心于自己。 蒼州人杰地靈,可依然非她熟悉的現(xiàn)代,加之對趙潯多了依賴和偏袒,竟不大介意一同上京。 總歸還有原身的外祖一家,柳姨娘應(yīng)當(dāng)翻不起什么浪花? 罷了,正事要緊。 見趙潯寥寥幾筆勾勒出疊嶂群山,開始用草綠色繪下莖葉,她攪了攪香氣撲鼻的蜂蜜,環(huán)顧四周,琢磨道:“我們是不是該先捉些胡蝶?” 正是山花爛漫的時節(jié),若是等胡蝶循著味兒過來,怕是要到地老天荒。 趙凌懨懨應(yīng)聲,吩咐小廝去削些枝條,自己則徒手撕開絲帕,作捕蝶用的網(wǎng)。 不多時,趙潯擱筆,他輕拍虞茉的肩,光明正大地討要獎勵。 “……”虞茉泄憤似的揮了揮抄網(wǎng),細(xì)聲道,“樂雁是你們江家認(rèn)的世妹,與我何干,該是我找你們討傭錢才對,怎么還到倒反天罡?” 趙潯飛快在她透出薄粉的面頰上印了印,滿足地直起身,但嗓音莫名冷淡:“你心里究竟有沒有我?!?/br> 她無辜地聳聳肩:“你猜?!?/br> “……” 若非顧及山中烏泱泱的人群,趙潯定要堵住她這張不誠實的小嘴。 趙潯遺憾地收回眼,放她去花叢間玩耍。 有仆從搬來木桶,將捉到的胡蝶仔細(xì)裝了進(jìn)去,估摸著數(shù)目足夠,則捧起畫卷靠近。 樂雁望一眼虞茉,忐忑不安道:“那我揭開桶蓋了?” “嗯嗯?!彼c頭如搗蒜。 胡蝶見了光,爭先恐后地朝外涌出,如同生了翅羽的花蕊,在半空翩翩起舞,四處找尋方向。 不摻雜質(zhì)的蜂蜜散發(fā)著濃郁香氣,果真吸引得胡蝶相繼撲來。 而虞茉離畫卷最近,她一貫葉公好龍,驟然見海量胡蝶撲騰,非但不具美感,反而令人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她嚇得花容失色,大呼:“阿潯,救我——” 第34章 機會 趙潯袖風(fēng)一掃,將爭相飛來的胡蝶吹遠(yuǎn),旋即好笑地看向懷中少女。 “別怕。”他低聲哄著,目光飄至金光粼粼的畫卷。 煦陽為鏤空之處增色,彩蝶充作迎風(fēng)搖曳的花,景與畫相得益彰,絢麗而爛漫。 趙潯輕撫她的背,鼓勵道:“快瞧瞧,可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br> 虞茉發(fā)覺自己極度貪戀他的懷抱,仿佛天塌下來也總有趙潯撐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令得她反應(yīng)遲鈍些許。等抱夠了,仍環(huán)著他勁瘦的腰,僅偏過臉往后瞧去。 只見金墨閃閃發(fā)亮,群山在光影之下仿佛活了過來,更遑論有胡蝶加持,靜態(tài)的畫卷生生營造出動態(tài)美感。 對古人而言,此時,細(xì)節(jié)已然不再重要。直白的視覺沖擊,比她預(yù)想中更加強烈和夢幻。 此起彼伏的贊美聲中,唯有一人精神懨懨。 趙凌眉頭緊蹙,神色復(fù)雜地看向親密相擁的二人。 一個笑靨如花,一個看似冷淡地垂眸,實則唇角揚起細(xì)微弧度,是趙凌在學(xué)宮的幾年里從未窺見的溫和。 原來,皇兄亦傾心于小雨姑娘。 既如此,為何要隱瞞身份,又為何曾在信中托父王照拂? 趙凌百思不得其解,湊上前去,哀怨地道:“潯哥兒,你騙得我好苦。” 冷不丁聽見旁人的聲音,虞茉如夢初醒,帶著不易察覺的羞赧從趙潯懷中退離。 她將垂落的鬢發(fā)撥至耳后,眼眸明亮,左看看右瞧瞧,一幅在線吃瓜的神色。 殊不知,自己正是沖突的緣由。 趙潯緊了緊后槽牙,提醒自己莫要與她計較,免得弄巧成拙,反倒讓沒心沒肺的某人得知阿凌心意。他克制著聲線,淡淡開口:“你先去看看火候?!?/br> “哦……” 虞茉頗為惋惜地應(yīng)了聲,決意一會兒再私下問問。 趙潯的目光則始終追隨著她,見少女自告奮勇地接過仆從手中的木簽,在火上翻烤兩下,又因站在了風(fēng)口而被熏得掩唇咳嗽。 他眼底笑意加深,開門見山道:“阿凌,我傾心于她?!?/br> “可是——” “阿凌。”趙潯側(cè)目,眸光依舊清澈柔和,卻少了看向虞茉時的溫度。他恢復(fù)成眾人熟知的儲君模樣,語無波瀾道,“小雨并非誰的所屬之物,離了我,不代表她便屬于你亦或其他人?!?/br> 趙凌悵然若失,抬眸悄悄打量,見堂兄面色如常,方鼓起勇氣道:“可是,這樣一來,我連向她示好的機會也沒有了?!?/br> “哦。” “……”趙凌抱臂,問起重中之重,“皇兄,你二人既是兩情相悅,為何還要瞞來瞞去。難不成,你無意納了小雨姑娘?” 趙潯揉揉眉心:“說來話長?!?/br> 早知今日,他定會在初見時言明身份,何至于陷入兩難境地。 不過,江府已得知虞家長女意外身亡的消息,特命江辰前去吊唁,隨后趕赴邊關(guān)。 待虞茉入京,即便恢復(fù)身份,婚約也早便不了了之。 趙潯頷首遠(yuǎn)眺,語氣中帶著勢在必得,言簡意賅地說:“我自有分寸。” 太子殿下一貫被皇室子弟視為榜樣,趙凌不欲也不愿質(zhì)疑。 細(xì)細(xì)算來,虞茉容貌姣好,性情又落落大方,笑時明媚似火,靜時溫婉如月,還藏著層出不窮的鬼點子。 這般特別的小娘子,誰又能當(dāng)真舍得冷臉以待? 不怪乎素來淡漠疏離的堂兄也動了凡心。 趙凌長嘆一聲,想違心道幾句吉祥話,可話至唇邊,竟不舍得輕易放棄,掙扎道:“皇兄,假如,我是說假如——” “免談。” 同為男子,他豈能猜不透阿凌的心思,帶著不容分說的語氣道,“我不會給任何人機會?!?/br> “……” 好狠。 -- 午膳備妥,四人進(jìn)了涼亭。 石桌上鋪了一層牡丹紋樣的金絲織錦,碗碟依次排開,從開胃小菜到爽口果釀,應(yīng)有盡有。 正中擺了熱氣騰騰的木簽rou,按照虞茉的吩咐,半數(shù)辛辣,半數(shù)未加佐料。 她笑盈盈地舉杯:“預(yù)祝樂雁能在賞花宴拔得頭籌。” “等等。” 趙潯將花茶推至她手邊,“不許飲酒?!?/br> 虞茉哀怨地瞪他一眼,頗不服氣道:“你們都喝,獨獨落我一人,這合適嗎?” 他煞有其事地應(yīng)聲:“合適?!?/br> 樂雁猶疑地望了過來:“要不然,我陪小雨用茶好了。” “不必?!壁w潯眨了眨曜石般的眼眸,朝虞茉平靜地道,“你若肯以茶代酒,用過午膳,我們直接打道回府?!?/br> 虞茉果真一掃愁容:“此話當(dāng)真?” 忽而憶起,趙凌才是“登山活動發(fā)起人”,遂轉(zhuǎn)頭求證。 趙凌連悶幾口烈酒,怨氣快要溢滿涼亭,有氣無力道:“不去了,沒心情?!?/br> 虞茉詫異挑眉,朝樂雁無聲地問:他——怎——么——了? 后者聳聳肩,毫不避諱地說:“興許是太閑了。” “……”趙凌握拳,“我聽得見。” 不必爬山的喜悅蓋過了對趙凌的好奇,虞茉吃得有滋有味,亦不計較某人對她約束過多。 未時,一行人乘坐馬車回了王府。 虞茉累極,忍著羞意被婢女們按在浴桶中搓洗一番。 待收拾妥當(dāng),樂雁過來拜訪,詳談賞花宴的細(xì)節(jié)。 “我已有半月不曾和段郎搭話?!睒费忝媛冻钊荩吧踔?,‘段郎’也不過是我私下里才敢如此喚。要真碰見了,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喚聲世兄?!?/br> 虞茉被勾起了興致,奇道:“段家究竟什么來頭?!?/br> 原來,段文珺的祖輩曾官居首輔,后為明哲保身,辭官回鄉(xiāng),才漸而有了蒼州城里響當(dāng)當(dāng)?shù)亩胃?/br> 首輔大人門生遍布,是以爛船尚有三斤釘,雖不抵從前煌耀,仍在望族之列。 尤其到了這一代,嫡孫文珺、嫡孫女文音,幾乎是蒼州城里,僅次于安岳王世子的佼佼人物。 樂雁知曉京中孟府的主母正出自段家,其女璋兮才是段文音真正艷羨之人,以至于雖素昧平生,竟也聽了不少孟三姑娘的事跡。 虞茉捋了捋:“所以,段家是在上演第一集‘回國’,這一次,奪回屬于我的一切?!?/br> “什么?” “我的意思是?!彼?,“段文珺有心參加科考,效仿祖上,將段府遷回京城?!?/br> 樂雁低落地“嗯”一聲:“可父王既有封地,無詔不得入京,若段郎當(dāng)真高中,我與他怕是有緣無份了?!?/br> 人往高處走,尤其段家曾輝煌一時,不甘沒落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