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茉只好示意鸝兒退下，將表姐攬入懷中，溫聲安慰：“都過去了。”

    “他們，他們?cè)跄苓@般對(duì)你。”溫落雪抽噎著，“若不是你自個(gè)兒福大命大，便是死了兩回。”

    “是呀，所以今日來尋表姐幫忙?！?/br>
    溫落雪登時(shí)坐直了身子，鄭重道：“我這便回府，讓祖父、爹爹、姨父，將此事告知圣上，要他們?nèi)既祟^落地?！?/br>
    “且慢?！?/br>
    虞茉的芯子畢竟生長于和平年代，萬事講求法治，她也自問做不到動(dòng)輒要人腦袋，便細(xì)細(xì)說來，“虞......知州他與我的父女情分早已斷絕，外祖和舅舅若是想為各自的女兒、meimei討回公道，不必顧及我?！?/br>
    “至于柳姨娘，她謀害我兩次，屬于殺人未遂？還請(qǐng)表姐助我搜集罪證，再移交大理寺。至于是生是死，皆由律法決斷?！?/br>
    “最后是虞蓉，她經(jīng)年霸占我母親遺物，苛待我院中忠仆，但罪不至死。此番上京，她定會(huì)攀附貴女，興許也要來尋兩位表姐。那便讓她乘興而來，顏面掃地而歸。”

    溫落雪不贊許地道：“憑什么輕饒了他們。”

    “表姐?！庇蒈哉碇募纾鰦傻?，“我打聽過了，當(dāng)今圣上仁愛，不喜仗勢(shì)欺人。外祖清白半生，溫家亦是聲名在外，何至于為了小人弄得晚節(jié)不保?！?/br>
    一聲“表姐”，簡直將人的心也喊化了。

    “都依你。”溫落雪笑著摸摸她的臉，“兄長下旬便能回京，柳巧兒交給他來辦最是妥當(dāng)，虞蓉那邊兒，我先去打探著?！?/br>
    虞茉點(diǎn)點(diǎn)頭，也存了些私心，問起：“江家......江四公子，如何？”

    她實(shí)則想求證，房中可有姬妾、通房，又是否有關(guān)系曖昧的女子。信任是一回事，背調(diào)是另一回事。

    溫落雪卻笑意微僵，后背沁出冷汗。

    只因素來如山巔雪一般高不可攀的太子，竟親自登門，命闔府上下不得在虞茉面前透露他的身份。

    個(gè)中緣由不得而知，但能肯定的是，太子殿下明顯心系于她。

    江辰也好，溫啟也罷，想必皆是無緣抱得美人歸了。

    是以，溫落雪不敢多言，裝傻道：“江辰？我與他素?zé)o往來，且你先前‘死’過一回，祖父悲痛之下做主退親，要將你留在咱們溫家?！?/br>
    虞茉了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口說道：“表姐不曾和他一同入學(xué)宮？可聽過什么不好的傳聞，尤其是，男女方面的?！?/br>
    “沒有?！睖芈溲┤鐚?shí)答，“除了時(shí)常被大將軍揍，并無不好的傳聞?！?/br>
    “......”

    她想象了一下趙潯被蓄著絡(luò)腮胡的壯年男子追著揍的場景，莫名詭異，不禁狐疑：都說“本性難移”，他竟能從熊孩子大變?yōu)槎朔骄樱?/br>
    忽而，毫無征兆地下起雨，淅淅瀝瀝，拍打在窗柩。

    溫落雪起身拂開被風(fēng)吹鼓的紗幔，興沖沖地招手：“茉茉，快來瞧呀?！?/br>
    虞茉依言過去，憑欄遠(yuǎn)眺，見雨打蓮葉，水天相接處架起淡薄長虹。

    樓船內(nèi)的客人皆被雨虹齊出的景觀所吸引，紛紛開窗；更有甚者，撐傘走上甲板。

    姐妹倆并肩而立，一面說體己話，一面看底下竄動(dòng)的人頭。

    殊不知，自己亦成了他人眼中的“風(fēng)景”。

    --

    一墻之隔的辛金間內(nèi)。

    孟璋兮疑惑：“怎么了？”

    “沒什么?！壁w恪淡然收回眼，闔上窗，看向雙目通紅的表弟鄭疇，略微不耐道，“吵?！?/br>
    鄭疇忙不迭噤聲，求助似的瞥一眼孟璋兮。

    后者會(huì)意，打起圓場：“圣上既有裁奪，你我便不該多提。今兒瓊meimei親自煮茶，何必再為俗事煩擾?！?/br>
    趙恪一言不發(fā)，揉了揉眉心。

    今晨，御史上本參奏，郡守意圖謀害儲(chǔ)君，當(dāng)以律法除以極刑，家眷悉數(shù)貶為罪奴。

    國舅鄭氏一族，五日后舉家遷離京城，無詔不得回。淑妃死罪已免，也未打入冷宮，但從此難以翻身。

    孟璋兮行至趙恪身側(cè)，柔聲安撫：“圣上有仁愛之心，并未遷怒與你，太子殿下也感念血脈之情。待風(fēng)波平息，明年也該賜府加封，你仍是尊貴無比的七殿下?！?/br>
    太子。

    趙恪嘲諷地扯了扯唇角，反問：“你說，他昨日去過溫家？方才找溫落雪打聽出什么了？”

    孟璋兮面色微冷：“總不能是看上溫二?！?/br>
    “確實(shí)?！壁w恪抱臂，似笑非笑道，“忘了告訴你，我這九弟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br>
    話音一出，孟璋兮頓住，身后也傳來茶盞落地的碎裂聲。

    --

    東宮。

    趙潯差內(nèi)侍擇幾身換洗衣物，打算一并帶去別院，這時(shí)，慶煬匆匆忙忙跑了進(jìn)來：“殿下，江四公子已經(jīng)行過潿陽，再有五日便能入京?！?/br>
    空氣凝滯了一瞬。

    他眉峰微抬，淡聲：“本宮知道了?！?/br>
    回至高墻之內(nèi)，趙潯也恢復(fù)了以往的不動(dòng)聲色，筆尖未頓，流暢地作出批注。

    等處理完公務(wù)，換一身便裝，漫不經(jīng)心地問慶姜：“她在何處？”

    慶姜回稟道：“先是去了周家茶坊，用過午膳，已被溫二姑娘送回別院?！?/br>
    “好?！?/br>
    他出了宮門，徑直去尋虞茉。面色依舊沉靜，唯有眸中深不見底，昭示著他遠(yuǎn)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淡然。

    江辰定是知曉了她尚在人世，這才比預(yù)想中快了半月趕回。

    需得在此之前做些什么才是。

    趙潯深諳太子之位并不會(huì)令虞茉側(cè)目，她的感情向來直接純粹，喜歡便是喜歡，欺瞞便是欺瞞，與身份無關(guān)。

    原本是想等虞府家務(wù)事了清，再向她坦白，屆時(shí)即便有怨，他也有大把時(shí)間徐徐圖之。

    但若江辰提先回來，局勢(shì)勢(shì)必會(huì)脫離掌控。

    一面是刻意隱瞞，直至有了肌膚之親的卑劣之徒；一面是名正言順，從家風(fēng)到淵源皆合心意的未婚夫。

    虞茉會(huì)作何選擇？

    他不敢賭。

    眉宇間的冷意，直至進(jìn)了別院，仍未減褪分毫。

    “呀，還當(dāng)你要酉時(shí)才能過來?！庇蒈云鹕硐嘤?，“誰惹你不開心了？我看慶言、慶姜的臉色都不大好呢?！?/br>
    趙潯反手闔上房門，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在虞茉疑惑不解的眼神中，他指骨一屈，勾落層疊紗簾，霎時(shí)光線暗下。

    “茉茉?！壁w潯跪坐著，指腹輕輕摩挲她的側(cè)臉，居高臨下地問，“與我定親如何？”

    她微微啟唇：“為……唔……”

    發(fā)覺并非是他所期待的音節(jié)，趙潯俯身吻住，舌尖毫無阻力地探入，時(shí)重時(shí)輕地逗弄。

    經(jīng)歷了感受極佳的一夜，虞茉很難把持住，登時(shí)迷迷糊糊地回吻，小手探入他因煩躁而扯開些許的衣襟。

    趙潯縱容著她，薄唇帶著輕柔力度，嘬了嘬腮畔軟rou，喘息道：“與我定親，只是定親，可好？”

    顧名思義，“定親”非是“成婚”。

    只是先由長輩出面議妥親事，官府再過文書，從此互為未婚夫妻。至于成婚，等時(shí)機(jī)成熟，或是年歲到了，另擇良辰吉日。

    虞茉早便察覺，入京之后，趙潯敏感更甚往常，好似篤定了自己會(huì)隨時(shí)棄他而去。

    是因外祖做主退了親的緣故？

    古人看重名分，趙潯也曾向她討要過名分。想了想，虞茉摸一把肌理分明的胸膛，脆聲道：“好，先定親。”

    靜了片刻，他怔怔道：“你說什么？”

    “我說，我愿意與你定親?！庇蒈原h(huán)住他的肩，微微施力，交疊著躺倒在床榻，語中滿是笑意，“我也想和阿潯日日相見，想讓阿潯只屬于我一個(gè)人，我們定親吧。”

    趙潯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疑心是他聽錯(cuò)，末了，自我反駁道：“你分明不愿意?！?/br>
    “……”

    虞茉覷向他大敞的領(lǐng)口，只需輕輕一扯，便能自肩頭剝落。

    少年軀體蘊(yùn)含著健壯之美，肌理起伏分明，卻不夸張。膚色因常年隱于衣下而白皙如玉，以至于兩點(diǎn)薄紅格外惹眼。

    她咽了咽口水，用氣音艱難道：“你成日故意、故意色……誘我，還管我愿不愿意，你不是就盼著我說愿意？方才一言不合便要堵我的話，應(yīng)了你，反倒不肯信?！?/br>
    趙潯瞳心發(fā)燙，緋紅自耳根燒至了雙頰，連脖頸往下也微變顏色。

    他低笑一聲，將臉貼進(jìn)虞茉的掌心，情緒外露地道：“茉茉，我很高興?！?/br>
    尾指抵著趙潯頸側(cè)，感受到強(qiáng)勁有力的脈搏，與她亂撞的心跳交織成鼓點(diǎn)，直觀地訴說著情意。

    虞茉不免勾了勾唇，指尖拂過他精致的眉眼，笑說：“你想什么時(shí)候議親？”

    “初八。”趙潯不假思索道，“來的路上我已提前看過，是今月最宜嫁娶的日子?！?/br>
    她掐指算算，今日到了初五，初八便是大后日，倒也足夠打點(diǎn)兩方親眷。

    但是，虞茉戳了戳他硬梆梆的腰腹，為難地開口：“議親可否從簡？虞長慶畢竟是我的生父，柳姨娘母女倆也是我名義上的家人。若是讓他們知曉，腆著臉來認(rèn)親戚，豈不是跟吃進(jìn)蒼蠅似的?！?/br>
    “初八那日，我來接你進(jìn)宮?！?/br>
    “嗯？”

    趙潯將外袍并著中衣悉數(shù)扔出帳外，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拿至唇邊吻了吻：“明日后日，我會(huì)打點(diǎn)好一切，你無需費(fèi)心。至于溫家，你尚需時(shí)間與他們熟悉，便也由我去做說客。”

    虞茉調(diào)皮地掐住他的臉，另一手在肩口畫圈，懶聲問：“聽你的意思，議親也無需我親自到場？”

    他冷冷抬眼，警告道：“你盡管試試?！?/br>
    “……”虞茉噘了噘唇，識(shí)趣地改口，“既是初八議親，在此之前，我想去大佛寺燒香?！?/br>
    “好。”

    趙潯心滿意足地?fù)硭霊选?/br>
    虞茉望向輕盈搖曳的紗簾，再看看單純凝望著自己的趙潯，鬼使神差道：“你確定不做點(diǎn)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