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留下的傷痛并不能因?yàn)閹拙淝榉堑靡?、被逼無奈就可以抵消，那些因燕寧受到傷害、死去的人也無法得到重生。所以鶯鶯對他說——

    “我騙了你?！?/br>
    “其實(shí)我的家就在這里?！?/br>
    一片雪花輕輕落在燕寧的眼睫上，讓他極為緩慢眨了一下眼睛。

    那些飄散在空中的落雪，就如同是燕寧的眼淚，在這么一瞬間他失了哭也失了笑，全世界消散，在他的面前就只剩了鶯鶯一人。

    “別鬧了?！毖鄬幗K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卻無力跪到地上。

    他覺得好荒謬，怎么可能呢？

    望著盤龍臺下黑壓壓的北域士兵，燕寧目光略過站在鶯鶯身后的欽容，開始仔細(xì)回想著自從鶯鶯來到南音的種種。

    他付出了一腔真心，以為自己在這冰涼的世界找到了同伴，以為自己可以帶著她一起回家，可原來到頭來，都是一場騙局嗎？

    兩世走過，燕寧太累了，累到已經(jīng)不肯在算計動腦。

    任由傷口流血，他緩慢朝著鶯鶯伸出染血的手，眨眼間一滴滴的淚順著他臉頰落下，他已經(jīng)感受不出自己是何表情，只是重復(fù)著：“鶯鶯你別鬧了?！?/br>
    “來啊，我?guī)阋黄鸹丶?。?/br>
    回家，回到那個原本屬于他們的世界。

    鶯鶯僵在原地沒有動，眼看著那只伸向她的手，一點(diǎn)點(diǎn)落下……

    .

    燕寧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登基大典上。

    紅寶石銀戒掉落在地上碎裂，殷紅的碎渣與鮮血混合染滿盤龍玉臺，他玄金的冕服遮掩大片的血色，于是燕寧就好似安安靜靜睡在了盤龍玉臺。

    這日的雪不如那日的雪大，燕寧大抵永遠(yuǎn)不會忘記，西北城內(nèi)笑容干凈的小姑娘蹲在他的身前，曾送了他一枚戒指，還要他珍惜性命保護(hù)好自己。

    鶯鶯不知，燕寧也從未說過，其實(shí)在他第一世初入這個世界時，曾自殺過數(shù)次。后來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活下來，而那個曾告訴他要愛惜生命的小姑娘，卻親手要了他的命。

    既然她想要，那他便給她吧。

    燕寧放棄了最后的生機(jī)。

    雪色漫天，在這種蕭瑟的天氣下，遠(yuǎn)處的天際竟泛起層層金色。

    燕寧緩慢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鶯鶯，他勾著唇瓣留下最后的笑容，只低啞留了一句：“我叫沉雪。”

    纏綿低低的喃聲融化在雪色中，不知有幾人能聽到。

    不是這個世界的南音皇子燕寧，也不是狡詐狠毒的赤風(fēng)樓樓主沉雪。

    他只叫沉雪。

    一個原本有些浪漫，溫柔的名字。

    第145章 囚一四五天

    “……”

    【?！?/br>
    【附加任務(wù)已完成, 恭喜宿主獲得延長壽命的機(jī)會。】

    “那我還能活多久？”

    【不足五年?！?/br>
    .

    沉雪死后，南音國大亂。

    欽容派兵攻入南音皇都時，南音皇室的內(nèi)亂還未結(jié)束, 無一人能指揮軍馬解決眼前困境。

    盤龍玉臺上的血潑了一層又一層，皇宮中的名貴花草被人盡數(shù)燒毀。燕姬華穿著一身黑衣站在皇宮的最高處，望著底下的爭亂唇邊含笑，輕撫著肚子道：“思兒你看, 南音終于遭到報應(yīng)了?！?/br>
    “真讓人暢快?！?/br>
    思兒是她給自己的孩子起的名字, 名為董思顏。若為男孩，之后便喚董念顏。

    南音國慘敗。

    燕姬華身為南音皇室未有半分難過, 甚至唇邊的笑意不時擴(kuò)大。她不知等這一天等了多久，沒有一人會料到，他們爭了一輩子的皇位最后會落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手中, 如今燕姬華有足夠的資格讓他們俯首稱臣。

    這場內(nèi)亂, 終是由燕姬華來平復(fù)。

    南音國迎來第一位女皇陛下, 燕姬華舉行登基大典那日, 鶯鶯站在一旁看著, 燕姬華冕服加身妝容艷麗, 她走到鶯鶯身前略微停頓，忽然感慨了句：“從未想過, 有朝一日我能站在這個位置?！?/br>
    “這是你應(yīng)得的。”鶯鶯知道這一路走來她有多苦, 如今能站在這萬人之巔, 也算是對她最好的補(bǔ)償。

    “是嗎？”

    燕姬華望著高處的盤龍玉臺輕笑, 她不知這皇位究竟是不是她應(yīng)得, 只知自己最大的噩夢終于散了。

    今日沒有下雪, 萬里晴空耀陽高懸, 燕姬華卻莫名又憶起燕寧死的場景。

    抬步繼續(xù)往前走, 她在經(jīng)過鶯鶯面前時最后留了一句：“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唯一爭過他的事情?！?/br>
    燕姬華至今都以為，燕寧一切的殘忍與不擇手段，都是因?yàn)樨潙倩饰弧?/br>
    鶯鶯靜靜聽著沒有反駁，并沒有立場為燕寧辯解。

    ……

    南音的亂局結(jié)束后，鶯鶯他們也該啟程回北域了，她沒有貪圖董王爺贈予她的風(fēng)影軍，又將兵符還給了燕姬華。

    不用再演戲，如今他們二人總算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所以在臨走前，鶯鶯拉著欽容逛遍了南音皇都大大小小的街市。

    “這個姑母戴好看嗎？”

    “你說嫂嫂會喜歡哪一個？”

    “三哥哥你快幫我選選，我該為我那小侄兒買些什么東西好?！?/br>
    從清晨逛到日落，鶯鶯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跟隨前來的左竹和右揚(yáng)手上都提滿了大大小小的東西，不得已招來了隱藏的暗衛(wèi)。

    到了最后，鶯鶯停在了街角的一處餛飩攤，賣餛飩的老伯見幾人穿著不凡不像是會吃攤飯的人，就樂呵呵提醒：“幾位站遠(yuǎn)些，這餛飩味濃，當(dāng)心沾染到身上?！?/br>
    鶯鶯聞到了濃郁的餛飩香氣，好奇望進(jìn)老伯面前的熱鍋。

    幾人正對著風(fēng)口，風(fēng)來時鍋里的熱氣剛好往鶯鶯面前撲。欽容想要將她拉至一旁，不曾想他走出兩步卻被鶯鶯反握住手腕，見鶯鶯還站在原地，他貼心詢問：“怎么了？”

    鶯鶯緩慢眨了兩下眼睛，聲音軟軟糯糯像是在撒嬌：“累了?！?/br>
    她說：“渴了?！?/br>
    “餓了。”

    “走不動了。”

    欽容聽著好笑，沒忍住輕輕捏了把鶯鶯的臉頰，他明知故問：“所以呢？”

    見鶯鶯緊盯著餛飩鍋都不肯看他了，欽容沉吟著握緊她的手，“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快些回去休息?！?/br>
    他說著就要拉鶯鶯走，鶯鶯沒穩(wěn)住腳步被欽容拉離兩步，身體后墜，鶯鶯總算將目光放回了欽容身上，連忙欸著：“別別別，三哥哥別走?！?/br>
    跟在后面的右揚(yáng)險些沒憋住笑。

    鶯鶯也不要面子了，曾趾高氣昂看不起路邊攤飯的她，這會兒實(shí)在饞的厲害。她抱住欽容的手臂試圖把人往回拉，眼巴巴求道：“我看右揚(yáng)他們也餓了，不然咱們在這里吃碗餛飩吧?！?/br>
    莫名背鍋的右揚(yáng)笑不出來了，在欽容目光掠來時，他干咳著義正辭嚴(yán)：“屬下不餓！”

    “嗯，他說不餓?！睔J容作勢又要去拉鶯鶯走。

    鶯鶯沒辦法了，一頭撞到欽容的手臂上，她咬著牙吐出實(shí)話：“行行行，是我餓了！”

    鶯鶯很快又放軟語氣，拽著欽容的一小角衣襟輕晃著，“三哥哥，咱們坐下吃碗餛飩好不好呀？”

    前世她把路邊攤當(dāng)垃圾，這一世憑著自己的本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當(dāng)飄著香花的熱餛飩上桌時，鶯鶯含著熱氣著急吞下，忍不住夸了一句：“真香！”

    餛飩的量并不多，一碗下肚，鶯鶯盯上了欽容面前的餛飩，見他吃了沒幾口，就伸著小爪子一點(diǎn)點(diǎn)把他的餛飩碗移到自己面前，邊移邊說著：“三哥哥不餓嗎？”

    “你就算再有錢，也不能浪費(fèi)食物呢。”

    “既然三哥哥吃不下了，那我就勉為其難替你吃光吧?！?/br>
    欽容似笑非笑看著她一番動作，薄唇輕吐，“我吃的下。”

    鶯鶯將自己面前的空碗往欽容面前一推，吞著餛飩故作驚訝，“三哥哥這么快就吃完了？”

    “既然不夠，那就再來一份?！?/br>
    難得見鶯鶯能吃這么多東西，欽容攏了攏衣袖，十分配合道：“那就再來一碗吧。”

    自然，剛剛端上桌的那碗餛飩也落入了鶯鶯手中，這大概是她有史以來吃的最多的一次。

    熱氣騰騰的餛飩香氣撲鼻，鶯鶯自以為自己吃的下，但其實(shí)第二碗下肚就已經(jīng)有了飽腹感。

    他們明日就要啟程回北域了，想到再也沒機(jī)會吃到這么好吃的餛飩，鶯鶯翻攪著碗中的胖餛飩又吞了一口。

    ……再也，沒機(jī)會了呀。

    她還有好多好多事情，以后都沒機(jī)會做了。

    鶯鶯吞咽著餛飩有些晃神。

    欽容就坐在一旁看著她吃，就算是身處簡陋的路邊攤，他優(yōu)雅淡然的氣質(zhì)難掩，只會吸引更多人注目。

    好在，此時天色已晚路邊的行人不多，欽容見鶯鶯吃著吃著忽然不動了，就拿帕子擦過她的嘴角，“吃不下就別吃了。”

    鶯鶯回過神來，對著欽容甜甜笑著道：“我吃的下?！?/br>
    路邊燭燈昏黃，不遠(yuǎn)處的大鍋中冒著滾滾熱氣。鶯鶯看到右揚(yáng)和左竹坐在不遠(yuǎn)處也在吃餛飩，香軟的餛飩?cè)肟谧屓松习a，抬頭就能看到自己最愛的人。

    這場景實(shí)在太溫馨，鶯鶯舍不得離開。

    欽容就坐在她的對面，將她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

    手指輕敲了兩下桌面，他漫不經(jīng)心道：“以后的時間漫長，鶯鶯想來南音孤隨時可以陪你過來，不必如此勉強(qiáng)自己?！?/br>
    鶯鶯怔了下，裝作聽不懂的模樣，“我沒勉強(qiáng)自己呀?！?/br>
    她沒勉強(qiáng)自己逛遍南音的大小街道，沒勉強(qiáng)自己買過多送給親人的禮物，更沒勉強(qiáng)自己將入口的好東西一次性吃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