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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舟 第35節(jié)

    年久失修的路燈閃著黯淡的光亮,這附近也沒什么人,楚漾下車轉(zhuǎn)了一圈,看了眼那與居民區(qū)格格不入的豪車,決定還是拍了張車子的照片,再給應(yīng)逐潮發(fā)去定位,說明天一早自己會安排人把車開回去。

    應(yīng)逐潮秒回了一句:好。

    凌意舶的手機沒有套手機殼,薄薄一片,金屬質(zhì)地很滑。

    楚漾的手掌心又干燥,一下子沒拿穩(wěn),不小心把聊天頁面往上滑了幾下。

    看別人聊天記錄是不好的行為,楚漾的職業(yè)素養(yǎng)也不允許自己涉及雇主的隱私,但他還是忍不住瞄了一眼。

    兩個alpha不愧是一起長大的,聊天記錄簡潔明了,近一個月的交流通通都只有兩個字:

    來?

    來。

    來?

    來。

    然后就是互相甩坐標(biāo)。

    唯一讓楚漾出乎意料的,是半個多月前應(yīng)逐潮發(fā)來的一句:出來?

    凌意舶回復(fù):出不來,禁足了。

    [應(yīng)逐潮]:?

    [應(yīng)逐潮]:我想想辦法?

    [凌意舶]:你別插手。

    應(yīng)逐潮又回了幾個問號,凌意舶沒再回復(fù)。

    握著手機,楚漾站在被車輛前燈光照著的位置,回頭看向那沒什么動靜的車內(nèi),再想起今天凌意舶跑得這么順暢,心里有些忐忑。

    說不準(zhǔn),凌意舶真的有一百種辦法從他手里逃出來。

    他不逃,只是因為他不想。

    夏夜靜靜,漸起波瀾,深巷里的翠綠老樹被風(fēng)吹得搖擺不定,幾片巴掌大的樹葉從天邊打著旋兒落到楚漾身邊。

    他在車邊站定,樹葉打上車門玻璃的聲響驚動了頭腦昏沉的凌意舶。

    “到了?”凌意舶扶著頭下車。

    “你先下車,要跟我走一截路。”

    楚漾靠近他,壓低聲音,“等會兒我開門你就和我一起上二樓,森叔是beta聞不到你的味道,但別驚醒他?!?/br>
    “我找得到,”凌意舶一把掛上楚漾的肩膀,聲音模糊,“我去過的。”

    楚漾往前走的步伐頓了頓,側(cè)過臉,恍惚的神情隱沒在黑暗中。

    第24章 舊照片

    剛走到家門口, 楚漾拿手機手電筒照了下門口停著的黑色輝騰,確認(rèn)是森叔的車。

    再看了眼已經(jīng)熄滅所有燈的窗戶,斷定作息一向很規(guī)律的森叔已經(jīng)睡下。

    楚漾松一口氣。

    他轉(zhuǎn)頭對凌意舶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凌意舶點頭, 能自己走路, 就是步子有點兒晃, 站不穩(wěn), 上樓梯要扶著墻,手臂撐著墻壁的力氣很大, 身后只有手電筒的光, 微弱的光線卻將男人手臂上的青筋描繪得分外明晰。

    原以為這棟房子在凌意舶的記憶中已經(jīng)淡化了, 可他輕車熟路得像回到了自己家。

    摸進楚漾的房間, 凌意舶的手在吊燈開關(guān)上停留了下, 沒按下去, 很自覺地趴到床上。

    看他這么賓至如歸,楚漾又氣又好笑, 凌意舶這人天生適合當(dāng)獅子,總習(xí)慣為自己規(guī)劃出一片不可侵犯的領(lǐng)地, 對任何人和事都有這個脾氣。

    擰開木制小臺燈, 他給凌意舶添加了點光源,哄似的道:“你先乖乖待著, 我去給你拿點吃的?!?/br>
    他滿腦子都是凌意舶說的,訓(xùn)狗第二步,要給點吃的。

    意思是,填飽肚子會讓alpha舒服一些?

    但是給凌意舶喂吃的一直是件麻煩事, 這少爺吃什么都帶著笑, 有不愛吃的也不明說,總之楚漾買什么他吃什么, 但只要楚漾開口問了,他又提要求,什么荷包蛋要溏心的啦,什么泡面要泡得不軟不硬啦。

    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

    剛剛轉(zhuǎn)過身,楚漾見凌意舶坐起來了,警惕地回頭看去,手臂下意識擋住了門邊的出路。

    凌意舶后腦勺頂在床邊的墻壁上,側(cè)過頭看他:“我要真想跑……也只有你攔得住我?!?/br>
    “那你就老實待著?!背嫠?/br>
    “這里安全。換句話說,有你在的地方我才安全,”凌意舶很隨意地往后靠,語速非常慢,“所以,我沒興趣去別的地方。”

    楚漾輕手輕腳地開門下樓,借著屋外泄進來的月光,在茶幾上摸了半天,才摸到一小包泡芙,又放輕上樓的腳步,盡量避免樓梯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是凌意舶主動要求來的,楚漾卻生出詭異的心虛感。

    一是怕森叔往上給凌灃打報告。

    二是怕森叔看見他和凌意舶單獨待在一塊兒。

    房子老舊,木制結(jié)構(gòu)導(dǎo)致它常年有股深沉的木質(zhì)香,仿佛矗立于郁郁蔥蔥的森林。

    其實凌灃有提過要給森叔換房子,但這間房兩個人已經(jīng)住了十多二十年,跟著大老板的日子福兮禍兮,誰都保不齊有被掃地出門的那天,還是完全屬于自己不依附于任何人的不動產(chǎn)住著最安心。

    楚漾對干到多少年限沒有什么要求,更不想以后等凌意舶有了小孩,自己還要圍著小小少爺和太太打轉(zhuǎn),或者再去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為凌家賣命,他目前只想攢錢買有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如果可以,再從事點兒自己喜歡的行業(yè)。

    格斗教練?游泳教練?

    還是,平面模特?

    這些聽起來不太靠譜又合理的建議都是同事們給他提的。

    大部分同事從事這個行業(yè)都是為了賺快錢,青春飯也就那么幾年,很快就過去了。

    楚漾人好,脾氣好,性子雖然冷了點但都知道他的嚴(yán)厲是為了部下們本身好,偶爾幾個人一起蹲在公路邊吃盒飯,看遠處休眠火山邊的綠植與飛瀑,陽光照在瀑布上橫跨出纖細的彩虹之影。

    部下們問他,楚首席,等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后回國,您還會回二少爺身邊嗎?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大少爺從二少爺那邊挖來的。雖然大少爺表面上做得不計前嫌,可都聽說過兩位少爺都不好相處。

    楚漾深知人在異鄉(xiāng)不得有異心,只說了句:不會。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會與不會的主動權(quán)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上。

    凌意舶眼里容不得沙子,萬萬不會再將他討回。

    大概是這句“不會”跨越海域傳入了凌意舶的耳朵里,所以才會有重逢那天對方那樣厭惡的神情。

    可他千算萬算沒算準(zhǔn),凌意舶是個一條路走到黑的人。

    楚漾想過趁還年輕,早一些辭職,又深知自己與森叔、與集團的關(guān)系甚密,在危機度過前根本脫不開身,而凌灃又實實在在供他念書上學(xué),和森叔一起給了他第二種人生。

    盡管這樣的人生,他并不明白是否是自己想要的。

    也許完全不需要站在誰的身邊也能獲取身份,不需要再做誰的人rou鎧甲,不要去為了金錢做什么事,那樣才是自由的。

    打開臥室門,借著臺燈淺淡的光暈,楚漾看見凌意舶飛快地往身下藏了什么東西,瞇了瞇眼,他假裝沒看見。

    走到床邊蹲好,楚漾捏起一個泡芙要遞給凌意舶吃,指尖陷入泡芙甜酥的表皮,奶油覆蓋了指紋。

    這手感跟楚漾捏凌意舶耳朵時有點兒像。

    也是軟的,又有點脆,易感期發(fā)作時怎么捏都行,捏成各種形狀這人都不會有什么反抗情緒。

    凌意舶沒接,反倒湊過來——用嘴接。

    楚漾的指尖被他的嘴唇蹭過,微微一顫。

    “我批準(zhǔn)你也吃一個,”凌意舶趴著,額間細汗出得不似之前明顯,大概是舒服多了,那張嘴里面蹦出的話也就討厭了起來,“試試看有毒沒毒。”

    “擔(dān)心有毒你可以不吃,家里只有這個了,我和森叔都沒有貯存食物的習(xí)慣。”楚漾耐心解釋,“你知道的,我們經(jīng)常需要出差,家里東西放多了會過期浪費,所以……”

    凌意舶見楚漾居然一板一眼的,本就昏沉的腦袋更痛了,就那么斜靠著在床頭,呼吸深長,說出的話是一點道理都不講:“你給我吃什么就得對食物負(fù)責(zé)?!?/br>
    怎么有人快要失憶了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怎么有人在易感期都是這副天經(jīng)地義了不起的模樣。

    “……”

    楚漾瞪他一眼,低頭將泡芙一口咬掉一半。

    還挺甜的。

    一點奶油沾到唇角,楚漾舔不掉,沒辦法,用指腹輕擦了擦,動作一氣呵成,做完了才反應(yīng)過來凌意舶正在看自己,有些窘迫地把剩下的泡芙全部吞掉。

    這個時候,他又不像人前穩(wěn)重冷淡的楚首席,倒是更像他自己。

    “你一點都不像比我大的?!绷枰獠霸u價。

    “也沒見你叫哥啊?!背乘谎邸?/br>
    成天楚漾楚漾,沒大沒小的。

    凌意舶哼一聲:“我不喜歡’哥哥’這個稱呼?!?/br>
    你不是不喜歡這個稱呼,你是不喜歡你哥。

    楚漾沒點破他,學(xué)著他的表情,也哼:“那你喜歡什么稱呼?”

    凌意舶沒說,臉色不太好看。

    看著凌意舶一口把泡芙咬破了吞進去,楚漾有點不明白他什么時候吃得進去甜食了,正想開口問第三步是什么,突然瞥見凌意舶靠墻那邊的手肘下壓著什么東西。

    楚漾反應(yīng)和動作都夠快,伸手一下便將那東西抽出來——

    一根襯衫夾,一張照片。

    襯衫夾像是在人的掌心內(nèi)待了好久,疊成一團,皮屑翹邊,裂紋凹凸不平,滿是對折的印記。

    看著挺眼熟的,好像是……

    前段時間隨手扔給凌意舶的那一根。

    當(dāng)時凌意舶滿不在乎,假裝沒看見似的,隨意搭在了床邊,楚漾還以為被當(dāng)成垃圾丟掉了,結(jié)果怎么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