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113節(jié)
楚漾哭笑不得, 反問, 你這是上學還是搞對象? 凌意舶也樂,說你在就是搞對象, 你不在我才有心思上學。 捏住男人的臉扯了扯,楚漾唇角彎彎。 楚漾說,那還好我沒和你一起上學,不然你現(xiàn)在就是小混混。 凌意舶不反駁他, 還說, 楚漾,你穿校服一定特好看。 藍色本來就適合你, 藍白相間更不得了了。 薄薄的校服再大一號,風一吹過布料輕晃,每天下課放學鈴一響,所有人都烏泱泱往樓下走,你一個人站在樓梯口抱著書仰頭看我,頭發(fā)黑皮膚白,眼神里沒情緒,但焦距全都是我…… 楚漾被說得臉熱,伸手推了一推。 那樣美好的校園生活,他從沒想象過,或者說沒什么資格去想。 一個人外出讀書的那幾年,楚漾除了認真學習應(yīng)對考試,剩下的時間基本都泡在訓練場、體育館,有時候擔心增肌不夠還會給自己灌點兒蛋白粉補劑什么的。 森叔總說,先長個子再長肌rou,你別本末倒置,身高不達標什么都白費。 楚漾覺得有理。 于是他學著開始吃一些不喜歡的菜,開始強迫自己擁有良好的作息,也養(yǎng)成了晨練的習慣。 偶爾有同寢室的室友逗他,說楚漾你真卷啊,生活習慣怎么和老年人一樣,非要天天起來晨練? 楚漾不答,只想起當時流行的一個健身軟件開屏總會彈出一句話,自律給我自由。 他自己是個計劃性非常強的人,說一不二,喜歡把事情做到極致,總覺得那樣才會有選擇的余地。 他心高氣傲,并不需要獲得任何人的青睞,他只希望他對得起森叔,對得起凌灃。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是給路邊小狗喂一口飽飯那樣簡單,而是完完全全給了他新的人生,看見了更大的世界。 所以他想,慢慢地,成為眾所期望的模樣。 其實,他很早就見過凌意舶的照片。 那時候凌意舶還在念初中,小小少年五官沒完全張開,穿著西裝坐在鋼琴前,面色凝重,手胡亂地搭在琴鍵上,完全沒有演奏者的優(yōu)雅氣質(zhì),很明顯不會彈,擺拍。 還有一張,是凌意舶穿了件赤紅色的球衣,笑容燦爛,眉梢挑了一邊,表情很拽,志在必得。 他站在?;@球隊最中央,懷中抱著高度比成年人小臂還長的金色麥穗獎杯。 集團上下奔走相告,說不得了了,聽說是二少爺率領(lǐng)校隊打球拿了全市青少年第一名! 有人嘀咕,那說明我們二少爺實力夠可以啊,哪兒還需要什么啦啦隊?。可暹€讓我們?nèi)ガF(xiàn)場吶喊助威呢。 那時候楚漾就知道,這個未來的小雇主,愛恨分明,喜歡和不喜歡都掛在臉上,做事絕對有自己的一套。 楚漾又想,要被這樣少爺脾氣的一個人接納,不算容易。 要更好,更強。 這樣的人,只有認同了強者,才會聽話。 事實也的確如此。 凌意舶不容易服人,也好勝,只服有能耐的人。 搓掉無意灑落上指端的煙草,楚漾拍拍衣擺,燃盡最后一顆猩紅火星。 他捏著濕潤的濾嘴,從陽臺回了室內(nèi),眼神落到擺放在照片架上的張張獲獎?wù)铡?/br> 每一張都是凌意舶抱著金色的獎杯,或咬一口獎牌,那些都是他所熱愛的領(lǐng)域。 從少年長到男人,凌意舶眉宇間那股不服輸?shù)男臍鈴奈锤淖冞^。 楚漾別過臉,視線又回到現(xiàn)在的凌意舶身上——男人裝得氣定神閑,眼底卻有楚漾無法忽視的忐忑。 “你點這煙,不是為了我吧。” 他開口,嗓音沉悶如谷底回聲。 分明是強者伏下身段,趴地求饒。 “不是的?!背鷱牟徽f謊。 “你給監(jiān)察組打的報告是幾點回來?”凌意舶說。 楚漾彎腰去拿放在沙發(fā)上的皮衣外套,聽見凌意舶緊追著他的步伐,在追問。 這件皮衣是凌意舶的,穿在身上稍微大了點兒,為了匹配楚漾的氣質(zhì),凌意舶還專門挑的啞光皮質(zhì),把腰間的藤蔓愛心純銀裝飾取了下來。 凌意舶給的理由是,穿著我的衣服出去,你總會無時無刻想起我的。 楚漾聽得出他的意思。 凌意舶是想要尊重他,想要告訴他,你可以隨時成為一個完全獨立的人,眼前是一次不當保鏢能夠獲得自由的機會。 楚漾回答:“九點前。” 九點鐘監(jiān)察組會換一次崗,到時候新的交接班人員補上,楚漾也得同一時間出現(xiàn),并且簽署監(jiān)察組交接崗的字。 “好,”凌意舶親親楚漾的額頭,“我等你?!?/br> 下午三點,楚漾坐上周渡開來的車。 擔心凌意舶一個人吃不下飯,楚漾還是選擇了在家里陪凌意舶用完午飯后再走。 哪怕少爺親手下廚做的牛排還有楚漾吃不慣的血水,楚漾耐心地等凌意舶手忙腳亂地回鍋了兩次。 凌意舶還說,下次我一定一次性成功!楚漾搖頭,說下次讓我來吧笨蛋。 “楚首席?!?/br> 周渡開來的是那輛路虎攬勝,楚漾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看到這車。 楚漾沒有告訴周渡要去哪里,去見誰,只報了個地址。 周渡很聰明地沒有多問。 他只一邊開車一邊簡單說了些陳迦禮的情況,說讓楚漾不要多擔心,等二少爺?shù)谋O(jiān)禁期結(jié)束了,陳迦禮也差不多出院了。 “護主算是功臣,我會讓喬鳴和石觀東商議,給陳迦禮換個位置,先養(yǎng)好身體?!?/br> 楚漾說完這句,往后靠了靠,閉目養(yǎng)神。 周渡看了他一眼,“嗯”了聲,繼續(xù)開車。 一個多小時后,身形龐大的越野車停在了林間別墅附近的一條隱蔽小路上。 這條路,楚漾印象十分深刻。 以前小時候從長豐集團或者別的什么地方忙完回家,森叔開著車載他,在這里熄了火停留一會兒,抽根煙或是兩人聊幾句。 偶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森叔也皺著眉不說話。 楚漾會絞盡腦汁安慰他。 森叔總笑,說你這小孩兒,說話那么老成。 楚漾坐立不安,表面還裝得冷靜淡定,說都是您教得好。 下午五點,日光正環(huán)抱住山巒邊界與大地做告別。 坐在副駕駛上,楚漾仰頭往樹林間望去,一群不知道什么種類的灰黑色鳥兒撲騰著翅膀簌簌飛離,樹葉被秋風卷起層層巨浪,鋪天蓋地地往車前窗襲來。 楚漾想起那些侵襲上甲板的腥咸海水。 有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會被吞沒。 視野受了阻擋,周渡按開雨刮器,那些樹葉跳躍著離開。 越野車的引擎聲太大,但周渡沒有熄火。 楚漾睜開眼,指揮:“那有輛輝騰,停旁邊去?!?/br> “森……”周渡及時止住話頭,沒敢多問,踩下油門將越野車停到轎車旁邊,并排。 楚漾坐在副駕駛,森叔坐在駕駛位。 起先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開車門下車,直到楚漾按下車窗,輝騰也下了車窗。 一輛車底盤高,一輛車底盤低。 一個人仰視,一個人俯視。 間隔很近,也像遙遙相望。 一看到周渡的那瞬間,楚漾能察覺森叔長嘆了口氣,什么都明白了。 竟然帶了下屬來,那今天楚漾明擺著不走,只是來送他,再見一面。 此去天南海北,天地遼闊,往后的人生就不只是拘囿于那一方海上的小小世界,兩人都親手放飛了能飛去西伯利亞的海鷗。 楚漾靜默著,眼看著森叔伸手遞來一根煙,楚漾沒有接。 他只是按下打火機,為森叔點燃那根煙。 輕輕捏住煙的手指抖了抖,一直到火舌焦黑吞噬過煙草四分之一,森叔才夾著煙收回手。 森叔吸一口煙,說:“有空來港島看看我。” “會的,”楚漾說,“一定。” 森叔也知道楚漾這孩子不說假話,只要他說的事情,就一定會做。 車窗緩緩合攏。 驅(qū)車離開后,周渡確認那輛輝騰沒有再追上來,又看楚漾情緒不太好,主動詢問要不要在路邊停一會兒? 楚漾說不用,開車往城邊走,找個人少的銀行。 踩著銀行下班的點,楚漾往森叔的海外賬戶上匯去一筆錢。 匯完錢出來,天色漸暗,街上的人來來往往,聚餐吃飯的人三兩圍集,那輛龐大的黑色攬勝還默默停在路邊等他。 楚漾忽然就松了一口氣。 他開門上車,終于露出今天周渡見他以來的第一個笑。 “你找個好點兒的餐廳,我們?nèi)ゴ虬活D大餐,”楚漾側(cè)著臉,眼底含笑,“然后去醫(yī)院看看迦禮和觀棋他們,一起吃個團圓飯?!?/br> “好好好,”周渡放松了不少,“不急著回漫合?二少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