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側(cè)過臉，似乎意有所指。

    黎初立刻豎起耳朵貼著門聽。

    真的很像小動物，秦頌?zāi)晦D(zhuǎn)移了注意力，藏在暗處偷偷打量她。

    “他出來了嗎？”黎初壓低聲線。

    “嗯?！鼻仨灢粍勇暽乜椿啬鹃T：“出來了?！?/br>
    “也太快了吧？”

    說完才發(fā)覺不對勁，黎初臉又紅了：“我的意思是……我們……都好幾次呢……”

    越說越不對勁了。

    秦頌靜默半晌，低頭用漠然的口吻發(fā)話：“你以為誰都是我?！?/br>
    “……”黎初放大瞳孔，對秦頌用不咸不淡的語氣開玩笑這事屬實不適應(yīng)。

    她想笑，可對方只是睨著門認(rèn)真聽外面響動，冷淡無言的樣子，仿佛剛剛說的話只是干巴巴的一句話，不包含任何意義上的曖昧。

    隔著一道門，走廊的聲響變得沉悶，如果不站在門邊仔細(xì)聽根本聽不清。

    黎初再次將耳朵貼上去，鄭乘風(fēng)帶著嘲諷笑意的聲音便清晰有力起來：“秦家本來就完蛋了，連秦臻的葬禮都被攪得稀爛……”

    她小心翼翼撇一眼身側(cè)，秦頌始終面無表情，甚至因為斜身靠著，眉眼顯得有絲絲慵懶。

    “秦昭這小子在國外，就剩個瘋子，小時候被我搞慘了翻得出什么風(fēng)浪？錢芳？多的是把柄……”

    后面的話被女人一陣嬌嗔的調(diào)笑掩蓋，以及房門關(guān)閉的聲音隔絕，聽不見了。

    黎初憂心忡忡：“他說話真難聽。”

    秦臻尸骨未寒，這些話對秦頌來說莫過于殺人誅心，鄭乘風(fēng)輕描淡寫地述說著曾經(jīng)的殘暴，沒有半點后悔之意，甚至沾沾自喜。

    勢力權(quán)利，果然會蒙蔽人的良知。

    黎初倒不希望鄭乘風(fēng)死，反而希望他能活著，但肯定不是這么舒服痛快的活。

    鄭乘風(fēng)小人得志，最在乎金錢名利，黎初由衷希望他被拉下臺，像狗一樣沒自尊的討生活。

    想到這兒，她又看了秦頌一眼。

    她是洗了澡，秦頌卻沒有，白皙纖細(xì)的手指上還殘留著旖旎過的痕跡，雖然干涸了，可就是因為干涸，連水漬的走向都能明顯看出。

    秦頌轉(zhuǎn)動眼珠，視線落在了黎初眼里。

    其實她也納悶過，黎初的不同到底在哪，除了細(xì)致入微的紋身刻畫，還有什么？

    還有永遠(yuǎn)純粹的眼睛，透得能一眼萬年。

    真讓人不自覺沉淪。

    秦頌清醒的知道某些東西在往下陷，如沙漏里的沙子，細(xì)水長流且悄無聲息。

    她按了按眉心，轉(zhuǎn)身把眼鏡與戒指重新戴上。

    這三千塊的房間，到頭來只停留了兩個半小時。

    ……

    三個月的時間，胡院長的后事徹底辦妥，她是真心疼愛黎初，替她鋪好了后路，包括財產(chǎn)和安頓。

    律師事務(wù)所負(fù)責(zé)人念出了那份手寫遺囑，錢財百分之八十給黎初，剩下的留給事務(wù)所做資金周轉(zhuǎn)。

    以后賺的錢也會按比例打到黎初卡上。

    等最后一個字念完，黎初的眼淚早就暈開了墨跡，隔著淚水抬眼，教堂里的氣氛虔誠而莊重。

    一束光柱赫然打亮眼前的雕塑，秦頌站在它背后，恰巧望見上面的標(biāo)牌，有些久遠(yuǎn)了，銹跡斑斑的鐵片上字跡工整，刻著一個人的名字：唐枳。

    秦頌大學(xué)的時候聽過這名字主人的傳奇故事，當(dāng)年非常厲害的設(shè)計師，幾乎橫掃了整個時尚圈，堪稱百年一遇的天才人物。

    不過光鮮亮麗的事情就不提了，倒是身世背景很有深度，秦頌在混亂與清醒交錯間，也曾有那么點羨慕過唐枳的豁達(dá)與堅強。

    她把自己框死了，逃不出去。

    “秦頌?！崩璩跤檬直橙啻曛?，指了指前排座椅，鼻音很重：“你坐下吧?！?/br>
    她肯來這已經(jīng)是奇跡，這個教堂非常舊，空間不大，是幽閉恐懼癥患者不會喜歡的地方。

    但秦頌還真來了，她問的時候，粉發(fā)女人沒說去還是不去，只在第二日買了車等在kiss.me門口。

    黎初分不清秦頌的轉(zhuǎn)變因為什么，如果是因為情與欲，她想了又想，發(fā)覺竟然也能接受。

    只是很多時候，比如快要上到頂峰的時候，黎初很想問一問她，問她有沒有在某一刻心動過。

    她承認(rèn)她是全世界最張揚的膽小鬼，不敢問不敢說，害怕秦頌凜冽冰涼的眼神淹沒她的澎湃。

    一切遵照胡院長自己的想法，她如愿以償?shù)?，葬在了那個叫做唐枳的女人旁邊。

    路阿姨也來了，替唐枳放了束玫瑰，又替胡院長放了株白山茶，隨后靜靜凝視著兩人墓碑上的照片。

    眼神像隔著漫長的時光和歲月，黎初很難過：“路阿姨，您別傷心?！?/br>
    路槿橙微微一笑：“早就不傷心了，唐枳走后，我發(fā)覺我的眼淚再也無法流出，就這樣吧。”

    老人扶著墓碑站起來，白發(fā)被風(fēng)吹動，偌大的墓園，只有她們?nèi)苏驹谝粔K，各自沉默。

    “你叫秦頌是嗎？”路槿橙突然出聲。

    “好好生活吧，至少你有時間這個資本?！彼送炜诊w舞的白鴿，笑意淺淺溢出：“我和唐枳結(jié)婚那天，也有許多和平鴿呢，真是……”

    “歲月不饒人?！?/br>
    最后的字句斷斷續(xù)續(xù)隨風(fēng)散去，聽不大清，秦頌重新垂眸，發(fā)覺對方早就離開了，唯留花束在顫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