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來的小耳墜，被水大小姐輕輕拍在臺面上：“他竟然騙我吃蔥，害得我都沒能好好吃飯，嘴巴里現(xiàn)在還是蔥花的味道！”

    不知為何，話到嘴邊時，她對阿娘撒了個小謊，沒敢把于霽塵拿她逗樂子的“霍讓”一說，如實(shí)講出來。

    回來時水圖南琢磨一路，愈發(fā)覺得于霽塵這人讓人捉摸不透，是故她不敢輕易泄露任何與這人有關(guān)的東西，倒不是怕給于霽塵帶去麻煩，她只怕自己因?yàn)橐粫r的口無遮攔，而引得什么無端的禍?zhǔn)律仙韥怼?/br>
    陸棲月聽著女兒的趣事，不僅沒有感同身受，反而頗為促狹，用曖昧的語調(diào)揶揄著問：“于霽塵不曉得你不吃蔥吧，他肯定不是故意的?！?/br>
    當(dāng)阿娘這種湊熱鬧的話語，一字不落傳進(jìn)耳朵，水圖南感覺，自己像是在數(shù)九寒天里，被人當(dāng)頭澆下桶冰水，連流淌在全身的熱血，瞬間被凍成冰碴子，順著四肢百骸游走，刺痛她的五臟六腑，甚至是每一寸骨rou。

    她清醒下來，懊惱不該因?yàn)橐粫r的怒意上頭，就向阿娘訴苦這些事。

    自從曉得爹爹讓她跟于霽塵學(xué)做生意的真實(shí)用意，阿娘就巴不得看她和于霽塵多多糾纏，今早被爹爹帶出門，阿娘也是盡力勸說了的，方才，于霽塵送她回來，阿娘聽說后飛快來找她，那架勢簡直像于霽塵就是她親姑爺。

    不由得，水圖南心里，對于霽塵，又生出幾分反感來。

    關(guān)于女兒和于霽塵相處的所有事，陸棲月表現(xiàn)得非常感興趣，恨不能讓女兒把和于霽塵的對話，一字不錯地全部復(fù)述給她聽。

    她抓著話頭，不停問東問西。

    水圖南不想多言，又不敢對阿娘露出絲毫不滿之色，不然以阿娘多愁善感的性格，回去后定會又是三五回暗自垂淚，七八日傷心難過，勸都勸不過來。

    自哀傷身。

    卸完妝，洗漱畢，水圖南哈欠連天要去睡，陸棲月才意猶未盡地離開，秀秀今日歇息，不當(dāng)差事，水圖南滅掉屋里燈盞，摸黑躺到架子床上。

    整日里分明沒做什么事，身體接觸到柔軟被褥那瞬間，她舒坦地輕輕喟嘆出聲，疲憊感從四面八方涌上來，將她層層包圍，困意裹挾著她掉進(jìn)黑甜鄉(xiāng)的時候，她的意識徒勞無功地掙扎了一下。

    她好像忘記了什么事，但還沒有記起來時，人便睡著了。

    和水圖南的沾枕即著不同，狀元巷于家燈火通明。

    書房里，畢稅井然有序地整理著要務(wù)待辦記錄時，于霽塵喝口水，道：“明天給老馮說一聲，半個月后，我?guī)€人去紡織作坊里當(dāng)工，讓他給騰出個……騰出個次管帶的位置來?！?/br>
    年輕的畢稅抬頭看過來，露出幾分驚詫：“您要親自下紡織作坊？”

    于霽塵點(diǎn)頭：“江逾白和老馮在總鋪里，有事找他兩個就好?！?/br>
    大通的日常事務(wù)，有江逾白和老馮兩個處理便足夠，于霽塵的作用，無非是把握大通整體走向，利用大通去達(dá)到某些目的，換句話說，離了她，大通各部分經(jīng)營照轉(zhuǎn)不誤。

    畢稅雖對此感到些微不解，但做為于霽塵的慣用的手下，長年累月形成的執(zhí)行力，已然深深刻在她骨子里。

    她慎重應(yīng)了是，低頭把大東家的新吩咐，寫在第一條待辦事宜的更上面。

    未幾，沒了其他事需要大東家親自處理，夜色愈發(fā)濃，細(xì)雨絲再次似有若無飄起，畢稅照往常習(xí)慣，留在于霽塵家的過夜。

    早早歇下的秧秧，從被窩里爬起來，給留宿之人做了紅糖荷包蛋的夜宵，秧秧愛吃，二人并肩坐在廚房的屋門檻上，一人一碗，熱氣騰騰吃著。

    于霽塵今日難得忙碌，在外奔波許久，因?yàn)槠v先回了屋。

    中午從同旺樓離開，她去處理了點(diǎn)茶園里的棘手事，回去路上，聽手下稟報說，水圖南在某家女子越劇班，獨(dú)自坐了一下午。

    而水德音，則是酒醒后兀自回水園去了，并未等他女兒一道返家，他還給陸棲月說，女兒之所以沒與他同歸，是因?yàn)檎陀陟V塵在一處。

    既然如此，于霽塵也正好順路，便去那家女子越劇班里轉(zhuǎn)轉(zhuǎn)。不出意外，在臨墻的走廊下，她遇見了鬼鬼祟祟的水圖南……

    大約是奔波疲憊，加上睡前還在琢磨水氏織造的事，于霽塵夜里罕見地發(fā)夢，夢見了水圖南。

    她先是夢見自己在一片陌生的老林里，被條巨大的黑花蟒蛇追趕，追得她不顧一切奪命狂奔。

    當(dāng)她滿身傷痕地穿出重重灌木叢，跳上自己的馬車，準(zhǔn)備繼續(xù)瘋狂逃命時，身后面，蟒蛇追來的方向，忽然傳來更加驚恐絕望的呼救聲：

    “于霽塵，救我！”

    于霽塵猛然回頭，看見巨蟒立起上半身，張著血盆大口，正對水圖南窮追不舍，它兩眼放著綠光，口水亂飛，毒牙尖銳，快要吃到水圖南了。

    灌木叢被慌不擇路的人不斷劈開，周圍的樹木也被巨蟒的動靜震得晃動，樹葉紛落中，跑不快的水圖南，眼瞅著就要被巨蟒吞入口腹之中。

    這時，水圖南向前伸出手，聲嘶力竭地再度哭喊：“于霽塵，求你救救我！！”

    于霽塵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jīng)被嚇得提在了喉嚨眼，暗暗想，我又干不過巨蟒，怎么救你？這個時候若是再不跑，我他娘的也要把小命撂在這里了！

    于是，貪生怕死的于霽塵，用力揚(yáng)鞭策馬逃跑，焦躁不安的高頭大馬反而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巨蟒的血盆大口就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