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民俗之事，于霽塵不置可否。

    于霽塵的沉默，讓水圖南心里有些緊張，似乎是先動了心人，總是帶著份小心翼翼。

    關(guān)于上一輩人的恩怨，水圖南尚未想到解決之法，遂選擇暫時擱置，在不得不面對之前，放縱地一盡自己歡喜：“你肯定曉得我心里喜歡你，你呢？”

    “你一步一步把我套進(jìn)來，要是我半點沒察覺，那就是真的是蠢到家了?！必毾锍隹诰驮谇胺?，腳下的土路面更加坎坷難行起來，于霽塵拉緊水圖南的手，言語平靜。

    察覺到了卻沒阻止，水圖南不由得有點沮喪：“是因為你有更大的計謀，還是也心里有我，想和我接近？于霽塵，你得把話清楚地告訴我，不要讓我猜來猜去，你心思太深，我怕我猜不到。”

    萬一猜錯了，那多讓人難受。

    于霽塵卻答非所問：“水德音不會橫死，但會經(jīng)歷眾叛親離，貧困潦倒，生活得非常痛苦，若他有那個勇氣，他可以自己選擇解脫；你祖母將身敗名裂，在病痛折磨與世俗的指摘中了卻殘生；你舅舅家的腳幫和漕幫會縮減泰半，并且丟失整個北方版圖以及遠(yuǎn)海航權(quán)，你最好勸他不要過度反抗，否則后果會更嚴(yán)重；水氏織造的傳家手藝我不動，但大通會徹底吞并它?！?/br>
    說話間，二人走出了壓抑惡臭的貧巷，來到馬車前，于霽塵終于轉(zhuǎn)過身來，微微低頭看著水圖南：“如果這些情況你都能接受，那么圖南，我們在一起吧。”

    “我娘呢？”水圖南望進(jìn)那雙清亮的眼睛，“水家那些人，我最是關(guān)心我娘?！?/br>
    她的前十九年人生，生活在一個極其自私自利的家庭中，幸好母親陸棲月毫無條件毫無保留地護她愛她，否則她成為不了今天的自己，更甚至，可能已經(jīng)死在了進(jìn)織造前的哪一年。

    如何處理陸棲月，是于霽塵考慮得最多的事，她自然會選擇最能令陸棲月因果得報的選項：“她會做出最合適自己的選擇，我不逼她，但你也救不了她。”

    “好，”水圖南欣然答應(yīng)，甚至等的就是這句話，她伸出小拇指來，“拉個勾，一言為定?！?/br>
    于霽塵失笑，把人往馬車?yán)锶骸斑@種事最好白紙黑字寫下來，留個證據(jù)有保障，拉勾算個什么事?！?/br>
    被水圖南質(zhì)疑：“你之前不是還說自己一諾千金嗎？”

    “哪有的事，我怎么不記得，說了立契就立契，你這么大個人了，要有分辨立契和拉勾的能力……”于霽塵矢口否認(rèn)著，眼都不帶眨的。

    在水圖南又要反駁時，車夫駕車而行，水圖南身子隨著車廂微微一晃，話在嘴邊停頓須臾，便立馬被于霽塵搶走機會：“把從大通投錢給水氏開始，至現(xiàn)在大通和水氏并合而作，整個過程涉及的一切，包括織造局和二衙門在內(nèi)，寫成復(fù)盤分析，五天后拿給我看?！?/br>
    “五天？！”水圖南貼在車窗邊，驚恐地比出一個巴掌，“你確定？”

    整個過程涉及的人和事，簡直多如亂麻，其中光是于霽塵拉湯若固下她的斗場的計謀和手段，便是五天都分析不明白的！

    “那就十天，”于霽塵搗鼓著點亮車內(nèi)風(fēng)燈，一豆光亮被盤腿而坐的她抱在懷里，“連帶著接下來三年對水氏織造的經(jīng)營計劃，一并拿給我看?！?/br>
    水圖南沒想到，于霽塵會冷不防給她來這出，試圖通過擺事實講道理來說服算盤精：“人之精能是有限的，我每日要起早貪黑去鋪子上工，還要照應(yīng)著我娘那邊，能擠出來的時間只有睡前半個時辰，再說，經(jīng)營計劃不是一拍腦門就有的，那是個龐大的策劃，需要姬總務(wù)等許多人的參與，我……”

    “過程中需要任何東西時，找我或者找畢稅要就是，”于霽塵打斷她，“最難的部分我?guī)湍愠袚?dān)，還有什么難處？”

    她要先鍛煉水圖南整理復(fù)雜情況的能力，一個好的商號掌舵者，要有在紛亂如麻的情況下，快速理清復(fù)雜局面的能力，有快速做出最有利決策的反應(yīng)力。

    如果水圖南能學(xué)會于霽塵那套運用在沙場上的謀略思維，那么以后水圖南無論走到哪里做生意，都能為自己闖出個立身之地。

    “十五天吧?！彼畧D南做著最后的掙扎。

    “八天。”鐵石心腸的人八風(fēng)不動。

    “十三天?！彼畧D南放軟聲音，過來拉于霽塵的手。

    “六天?！边@王八吃秤砣了。

    “……”再談下去恐怕明天就得“交作業(yè)”了，水圖南及時止損：“十天就十天，不過你得鼓勵鼓勵我?！?/br>
    于霽塵點頭：“想怎么鼓勵？”

    水圖南膽子好大：“別抱燈了，抱抱我吧。”

    一本正經(jīng)的于霽塵，唰地紅了臉：“有人在駕車呢，別鬧，回去再說?！?/br>
    “那你可不可以……”水圖南剛興致勃勃地開口，肚子里傳來一陣十分響亮的：“咕?！緡！緡?！”

    兩人同時愣住，車廂里有片刻針落可聞的寂靜，旋即爆發(fā)出于霽塵喪心病狂的笑聲：“可以可以，可以路上找個飯鋪吃飯！”

    “別笑了，這有什么好笑的！”水圖南羞得兩手齊上來捂她的嘴，軟綿綿的調(diào)子聽不出是在生氣還是在撒嬌，“不準(zhǔn)再笑了，難道不該是心疼我沒吃飯嗎？于霽塵，再笑就沒良心了哦！”

    于霽塵不笑了，于霽塵又笑得更夸張了，說實話么，她可以硬橋硬馬斬關(guān)奪隘，但實在遭不住這樣軟若無骨的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