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她站著,算盤精坐著,有些不方便,眼睛往周圍瞟幾下,發(fā)現(xiàn)要坐下說的話還得搬椅子過來,于是她把于霽塵的胳膊肘,從椅子扶手上戳下去,自己側(cè)身坐到扶手上,一手撐著桌沿,一手撐著椅子靠背:“你繼續(xù)說。” 于霽塵幾乎要被她張開胳膊圈起了,那淡淡的花香隨著水圖南的靠近而再度侵襲過來,她身子往相反的方向仰:“你搬個椅子過來坐啊,這樣扭著多不方便?!?/br> 水圖南滿臉疑惑,自上而下看她:“你怎么這么多事,還講不講了?!?/br> “講、講,講,”于霽塵莫名有些慫,用筆尾戳戳自己鼻梁撓癢,把分析書遞過來寫些: “然后你看分析這一目啊,你是對應(yīng)著前面的事件來分析的,雖然看著順序清晰,但這就造成了思維上的混亂, 說白些,你后半目的分析只能結(jié)合著事件具體看,但卻在整體上沒有形成連貫——你要不還是搬把椅子坐過來吧?!?/br> 淡淡的香味縈繞鼻尖,于霽塵總是覺得不得勁,把分析書放到腿上,手里的筆朝那邊的圈椅指一下:“那玩意不重的,拖著就過來了。” “你還真是事多,”水圖南碎碎念著過去拖椅子,打了個哈欠,淚眼朦朧,“趕緊講完我早些回去睡,這小半個月實在把我累透了,你不曉得,我那個鋪子的掌柜,是個十足的悶頭機子——就像你一樣,有什么事他不直說,成天話講一半,用意得靠伙計猜來猜去,” 她拖著椅子坐到于霽塵身邊,胳膊往于霽塵的椅子扶手上一撐,手托著臉,淚眼朦朧:“他是個事精,條走搓波沒放好他要扣錢,抽地沒關(guān)嚴(yán)他也要扣錢,伙計們整天應(yīng)付不過來他的事,才有多少精力被用在售賣上?!?/br> 于霽塵不懂“悶頭機子”什么意思,也不懂“條走、搓波、抽地”是什么,但水圖南的語氣明顯很煩。 于霽塵往后靠在椅子里,歪頭看挨著她的人:“你覺得我是那種惹你煩累的人?” “沒得啊,”水圖南伸出手,把于霽塵放在腿上的分析書翻過去兩張,“我是講我那個鋪掌柜,他煩人,你不煩人——這些還有哪里寫的不行,你說吧?!?/br> “哦,”于霽塵收回落在水圖南側(cè)臉上的視線,凝凝心神繼續(xù)評講,“具體內(nèi)容上大體可以,有見識獨到的,也有分析存在偏差的,我們一篇一篇過……” 于霽塵開始了她的長篇大論。 從最開始的二十萬匹量生絲換取一成半話事權(quán),到促成大通伙計滲入水氏織造,為大通合并水氏、大規(guī)模入主織造做下鋪墊; 再從反利用水德音對王嫖懷孩子的利用,到王膘在水德音下獄后的叛離,替水德音頂罪,讓湯若固看見于霽塵有這個能力,把人從斷頭臺上拉下來; 最后是從花縣洗錢作坊的告發(fā),到湯若固被拉下大通的斗場,于霽塵借助大邑的風(fēng)云變幻、以及史任二人的貪婪和疑心,完成織造局和衙門勢力的串聯(lián),并將自己從中脫嫌。 一步一步,好生連環(huán)的籌謀,好生高明的手段,天時地利人和各盡其用,講的人講得毫無保留,聽的人聽得醍醐灌頂,心跳加速。 ——從來沒有人這樣仔細地教過水圖南東西,簡直恨不能傾囊相授,還非常有耐心,連她阿娘都沒有這樣過。 不過這灌頂也沒有灌很久,感動也沒有感動得多持續(xù),水圖南前半截時聽得還很認(rèn)真,聽得很努力,對于霽塵十分佩服、五體投地。 可最終,她還是沒能抗住疲憊困倦,聽得悄悄睡了過去,腦袋靠著于霽塵上臂,另只手還拽著于霽塵腰間的絳繩穗子,把心底生出的依賴之情,盡數(shù)表現(xiàn)出來。 睡著了么,等于霽塵意識到時,試著輕聲喚她:“圖南?” 靠著她胳膊的人歪著身子,呼吸均勻,這都能睡著。 桌上的燭燈光線柔和,于霽塵抿抿嘴,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花香味,在寂靜的夜里,她聽見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須臾,她稍微歪下頭,看見了水圖南睡著的樣子。 水圖南靠著她胳膊睡著了,可是吧,這個角度看過去,水圖南真好看呀。 光潔的額頭好看,秀氣的雙眉好看,低垂的眼睫好看,鼻梁兩側(cè)的小雀斑也好看。 于霽塵納悶兒,怎么能有人睡著了都這么好看呢?還又香又軟的,讓人想親她。 “哎,醒醒,”于霽塵壓下那令人不知所措的心思,屈起指節(jié)輕戳水圖南額頭,“回你屋里睡去吧。” “……今晚能不能睡你的屋吶,”醒過來的人揉著臉坐起來,眼皮沉得掙不開,“這十多天以來,我都沒有好好和你說過話?!?/br> 方才,光是聽著于霽塵說話,她的心就跳得像裝了只小兔子一樣,上躥下跳亂蹦個不停。 為趕“作業(yè)”,她每天吃了晚飯就鉆進書房,一寫就是兩個時辰,累得秧秧連做十天宵夜,結(jié)果也沒有把她吃圓潤些,反而清減了,說實話,這十天,她總是想纏著于霽塵。 她不曉得歡喜一個人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但她就想賴著于霽塵,時時刻刻賴著。 瞧水圖南嘟嘟弄弄迷迷糊糊的樣子,于霽塵的心頭,像是被三花貍奴的大尾巴梢輕輕掃過,癢癢的:“不大合適,還是各睡各……” “哪里不合適?”水圖南打斷她,有幾分耍蠻的味道,“我們可是有官府婚冊的。”